第三部 淝水之戰 十三 大戰的序幕

直到建元十九年八月,也就是公元383年以前,苻堅還是十六國曆史上最為成功的君主。論疆域,之前統一北方的石勒只能自嘆不及;論品性,他在暴虐之君眾多的十六國中算是屈指可數的“仁義之君”;若論民族政策,他的方針也的確緩解了民族間的仇殺,促進各民族的融合(先毋論這種融合是好是壞)。於是他於公元383年發動備受後人詬病的大戰,在事前看來,不過是他欲將自己的成功推向極至的必經之路,一如司馬炎滅吳,楊堅滅陳,以及趙匡胤消滅南方諸國。如果不明白這些,只是根據勝敗論英雄,在這一點上指責苻堅犯了大錯,就不免有些太不負責任了。

苻堅開始對東晉用兵,早在建元十四年(公元378年)。

這一年二月,他派自己的愛子、徵南將軍苻丕率領步騎七萬,與徵虜將軍石越、京兆尹慕容垂與領軍將軍苟池等的各路人馬近十萬,會攻襄陽,揭開了大戰的序幕。

東晉方的襄陽守將是朱序,他認為前秦軍沒有舟船,未作防備。不料石越率領五千騎兵,架起浮橋,渡過漢水,直逼襄陽外城。朱序這時想到固守中城,但為時以晚,石越的軍隊很快攻下外城,獲得數百艘渡船,從而非常順利的引渡餘下的秦軍,將襄陽城團團圍住。

年輕氣盛的苻丕本想急攻,大將苟萇認為秦軍佔據絕對優勢,不如只圍而不打,阻斷晉軍糧道和援兵,爭取拖垮對手,取得勝利。苻丕覺得這法子不錯,正趕上慕容垂攻下南陽,便和他合軍襄陽城下,靜待其變。

這戰事一直拖著,時間一長,卻先惱了朝中的一干大臣(可見前秦內部意見亦未統一)。御史中丞李柔上奏苻堅,說苻丕擁兵十萬,卻圍攻小小的襄陽城久久不下,每天都耗費無數錢財,不如撤軍,嚴懲苻丕。

苻堅一心取勝,當然不願中途回師。他準備御駕親征,被苻融等人力勸才打消念頭,最後便遣使賜給苻丕寶劍,對他說:“如果來年春天還攻不下襄陽,你即可自裁,別再來見我!”

苻丕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猛攻襄陽。朱序在陣前很是勇猛,屢屢出城擊退秦軍,誰料到內外不得兼顧,襄陽城內卻先出了叛徒,督護李伯護秘密派遣自己的兒子前往秦兵營中,約為內應。苻丕苦等了一年之久,得到如此“好處”,怎能放過,命令諸軍全力進攻。襄陽城慘遭裡應外合,終於陷落,朱序被俘,解送到長安。苻堅這個人的想法就是“奇妙”,他認為朱序能夠為東晉守節,是條漢子,任命他為度支尚書;而認為李伯護不忠,將其斬首。(苻堅的任人之道便是“天下人才皆為我用”,從不在乎這些“人才”真正的想法。他對自己的人格魅力頗為自信,這其中的氣概實在令人敬佩。然而他的這些自以為是的觀點太過天真,後半生的失敗終源於此,也確是一大缺憾。)

同年七月,苻堅派兗州刺史彭超進攻彭城(即今江蘇徐州),又派後將軍俱難等人率步騎七萬攻打淮陰(今江蘇淮陰西南)、盱眙(今屬江蘇)兩地。兩軍以犄角之勢衝擊東晉的東路防線。

到第二年的二月,秦軍攻陷彭城、淮陰。三個月後,攻陷盱眙。秦軍六萬進圍三阿(今江蘇高郵西北),距廣陵(今江蘇揚州)僅百里之遙,逼近東晉國都建康。

東晉朝廷大震,急忙在沿江一帶佈防,又調來謝安的弟弟謝石的水軍守備。而晉軍真正的主力此時正在廣陵,軍事力量不容小視,那便是東晉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北府兵”。

幾年之前謝安向孝武帝推薦自己的侄子謝玄,孝武帝任命他鎮守廣陵。為抵禦前秦可能的進攻,謝玄一到廣陵就招募驍勇善戰之人,附近不少武藝高強、通曉軍事的漢人都來投奔,他任命彭城人劉牢之為參軍,又提拔何謙、諸葛侃等人,透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建起這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

謝玄率領北府兵自廣陵前去解救三阿之圍,果然一戰告捷,不但大敗三阿的秦軍,還乘勝收復盱眙、淮陰,把秦軍趕回淮河之北,秦軍主將彭超、俱難落得個隻身逃回長安。苻堅大怒,將彭超下獄,彭超自殺;俱難則被貶為庶民。然而氣惱之餘,苻堅反倒堅定了滅晉的決心,南征的計劃在他心中已難以動搖。

建元十八年(公元382年),苻堅終於在滿朝文武面前提出大舉進攻東晉,在全國範圍內徵召精銳甲兵九十七萬,並親自率兵渡江南征。各抒己見的大臣們多不同意南征,從秘書監朱彤、左僕射權翼、太子苻宏,到寵僧道安、寵妃張夫人、幼子苻詵,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反對出征。苻堅心中不快,默然無語。

退朝之後,他把陽平公苻融單獨留了下來,對他說:“自古以來能定大事的,不過一兩個人而已。適才朝上眾說紛紜,徒添煩惱,我還是和你商量一下這件事吧。”

苻融想了想,說:“現在討伐晉國有三難:一是天道不順,二是晉國無釁,三是我軍數戰兵疲,民有畏敵之心。認為不可討伐晉國的都是忠臣,希望陛下能夠聽取意見。”

苻堅一臉失望地說:““你居然也這麼講,我還能指望誰!想我秦國強兵百萬,財糧如山;即便我不算明君,卻也不是什麼昏君。我軍正好乘著連勝之勢,攻打將亡之國,還怕打不下來?怎麼可以留著晉國這個殘餘的敵對勢力貽害將來呢?”

苻融聲淚俱下,他把王猛的話也搬了出來:“晉國還不會滅亡,這是明擺著的。勞師遠征的結果必然是無功而返。陛下寵信的鮮卑人和羌人已經佈滿京城,其實他們才是我們最大的仇敵。大軍一出,只剩太子與數萬弱兵羸將留守京師,萬一突生變亂,悔之晚矣。微臣資質愚鈍,所說的話誠然不足信;王景略一代英才,陛下難道記得他的臨終遺言了麼?”苻堅就是不聽。

苻融可謂用心良苦,接著又擺出正朔之道,他提出:“古窮兵極武,未有不亡者。國家本戎狄也,正朔會不歸人。江東雖微弱僅存,然中華正統,天意必不絕之。”

苻堅不以為然,反問苻融:“劉禪豈非漢之苗裔邪,終為魏所滅。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達變通耳!”

這時又有許多朝臣前來進諫,苻堅卻已聽不進任何反對意見,想想自己“投鞭於江,足斷其流”,還有什麼困難可言?!

更何況這回的眾多反對聲中,尚有他賞識的“英雄人物”慕容垂極力鼓勵苻堅南征,說:有人反對就讓他們反對,順應歷史潮流才是正道,當初晉武帝消滅東吳便是如此——“所仗者杜、張二三臣而已”。苻堅給捧得高興,連聲稱讚:“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

第二年七月,苻堅下詔大舉伐晉,百姓每十丁出一兵;良家子即富家子弟年齡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凡有材勇的都拜為羽林郎;人數不夠,又徵鮮卑、羌等其他胡族為兵。

在朝臣的紛紛反對下,慕容垂和羌人領袖姚萇等人則一個勁的勸苻堅用兵。苻融感覺不妙,仍想勸諫苻堅,苻堅絕無反悔道理,他以詔令已下為理由,拒絕反對意見。慕容楷、慕容紹等人高興地祝賀慕容垂,說:“國主(苻堅)驕狂已甚,叔父建立中興之業,就在此行。”慕容垂回答道:“是啊。我的功業就全靠你們了。”

八月,苻堅派陽平公苻融督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以袞州刺史姚萇為龍驤將軍,督統益州、梁州軍事。

臨行前,苻堅勉勵姚萇說:“當年朕以龍驤創業,從未將這一頭銜授予別人,你要加油幹啊!”

左將軍竇衝說:“王者無戲言,這是不祥之徵!”苻堅不以為然,姚萇後來果真沒有“辜負”苻堅的期望。

前秦的大隊人馬,共計步兵六十餘萬,騎兵二十七萬,浩浩蕩蕩向南方進發。

九月,苻堅到達項城,涼州之兵剛剛到達咸陽,蜀、漢之兵正順流而下,幽、冀之兵抵達彭城,東西萬里,水陸並進,運漕萬艘,可謂舉史罕見。

面對前秦大舉進攻,東晉以尚書僕射謝石為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袞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率眾八萬,抵禦秦軍;另派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增援壽陽(今安徽壽縣)。

以八萬兵力與百萬秦兵相抗,兵力相差懸殊,東晉都城建康上下震恐。謝安表現倒是鎮定,謝玄等問計於謝安,他不予回答,乾脆帶著他們和親朋好友一起遊山下棋。

桓衝認為建康危險,請求帶精兵三千入衛,謝安堅決拒絕,說:“朝廷這邊安頓得很好,什麼都不缺,你自己好好把守你的西路防線。”

桓衝絕望地對手下人說:“謝安石(謝安的字)這個人雅量有餘,將才不足。如今大敵臨近,還去搞他的清談,雙方力量如此懸殊。哎,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意即漢人要亡國滅族了)”

所有這些便是大戰開始時的情形:一方大動,動中暗含衝突,一方似靜,靜裡也充滿不安。雙方懸殊的力量對比這裡無需贅述,看來一切的問題都得靠戰爭去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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