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書看著那皇榜張開,第一個躍入眼簾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他頓時呆住了。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千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十年苦讀、落第悲苦、遭人白眼、低聲下氣。種種恥辱,片片心酸,在今天終於有了結果。
這一刻,他終於懂了孟郊,懂了那首看似勢利可笑得及第詩: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世界也變得不再真實。太陽光變得七彩斑斕,扭曲著所見到的一切。他只感覺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到身邊國公府小廝的諂媚恭維,也聽不到那些趨炎附勢的傢伙的造作祝賀。
他想閉上眼睛,細品其中的甘苦,給人以寵辱不驚的淡然印象,那才是狀元應該有的派頭。但他不能,千百種感受都變成了狂喜。這種讓人渾身燥熱的狂喜,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鼓盪,彷彿不歇斯底里發洩一番的話,便會被其撐開爆炸一般。
眾人看著狀元郎渾身顫抖的樣子,紛紛心道:‘這位不是要發羊癲瘋吧!’唯恐擔上個傷害狀元的罪名,都不由自主的與他拉遠了距離。
“咦,中了!”狀元郎突然爆發出一聲如癲似狂的尖叫,嚇得周圍人齊齊一哆嗦。便見著狀元郎手舞足蹈、搖頭晃腦,扔掉帽子、脫掉鞋子。大呼小叫起來。
國公府的小廝們覺得不能讓姑爺丟人,大喊大叫著讓人轉過臉去,不許圍觀狀元郎。可誰聽他們地呀?人們圍著跳大神一般的方中書,指指點點、笑個不停。能看到狀元郎突然發癲,實在是此生一大幸事。
兩位禮部侍郎見怪不怪,清清嗓子道:“諸位,狀元郎被文曲星上身了。先把他扶到一邊去。傷著人就不好了。”眾人心笑道:‘天狗星附體還差不多。’小廝們便將狀元郎扶著到了到一邊冷靜冷靜。
“沒有什麼疑問的話,就請所有上榜的進士們三日後到禮部衙門集合吧!”清清嗓子。右侍郎田愛農朗聲道。
眾人紛紛搖頭,剛要就此散了,尋個酒家吃酒去。卻聽得一個清越的聲音從街角處響起,引得眾人齊刷刷的側目。
兩個侍郎心中不悅道:‘誰這麼多事兒啊?’待到抬頭一看,卻見著五殿下和三殿下聯袂而至,說話的正是走在前面地五殿下。士子們中也有不少人認出,出聲的乃是此次春闈地主考官。
兩位侍郎趕緊帶著滿大街計程車子們跪下。恭迎二位殿下。
“都起來吧!”看著滿眼黑壓壓的後腦勺,秦雷微笑道:“今日放榜,乃是諸位的大日子,孤和皇兄也來湊個熱鬧。”
秦霖也笑眯眯道:“就是,起來吧!地上怪硌人的。”
“謝殿下……”一陣謝恩之後,人們稀里嘩啦的爬起來。
見兩位殿下到了面前,兩位侍郎恭聲道:“不知王爺大駕光臨。微臣有失遠迎。”
秦雷擺擺手,隨和笑道:“沒事兒,我們就是瞎轉轉。”
兩位侍郎心道:‘才怪呢。’田愛農小聲陪笑道:“王爺方才說您有問題,不知是什麼問題呀?”
秦雷的視線在人群中巡梭一陣,待看到方大狀元已經恢復了儀容,正一臉熱情地望向自己。方才出聲笑道:“是呀!方才我聽著有人指天發誓,說他要是撒了謊,就讓他以後都中不了進士,是否有這回事兒啊?”
兩位侍郎大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道:“不太清楚……”但圍觀的人群卻嗡的一聲,齊齊望向面色煞白的狀元郎。
“有!”塗恭淳一看王爺要過問此事,扯開嗓子高喊道:“咱們山北的舉子們可以作證。”幾位山北舉子也看出,王爺是要找方中書的不痛快了,聞言紛紛點頭道:“回稟王爺,確有其事。”
秦雷看一眼他們邊上的商德重。微笑道:“你叫商德重吧!”商德重恭謹道:“正是在下。”
“聽聞你乃舉子中的領袖人物。德高望重。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秦霖笑吟吟道:“方才與五弟來得晚了,沒聽清楚大體經過。”
商德重心道:‘您就扯吧!不就是想借我之口,將此事廣而告之嗎?’但事情本來就與他無關,他也沒必要為方中書遮掩,便原原本本地將方中書與山北舉子起爭執,他上前勸架,卻聽說方中書家中已經有妻室,卻又與國公府上結親的醜事,講與眾人知道。
很多士子起先並不知道此事,聞言紛紛側目咋舌,眼神怪異地打量著方才還如癲似狂的狀元郎,其中不乏幸災樂禍之意。
“但是方……兄弟對天起誓,賭咒自己並沒有妻室。”商德重不徐不疾道:“他說若是他撒了謊,便讓自己永遠考不中進士。”
“是以後,不是這次!”方中書突然歇斯底里道:“我沒有賭咒這次!沒有……”他好恨,恨不得將所有跳樑小醜統統吃掉。
秦雷看了滿面猙獰的方對王一眼,微微笑道:“還狀元呢,你賭咒在先,兩位大人放榜在你賭咒以後,自然包括在你的誓言之內了。”
邊上地秦霖也不懷好意地笑道:“聽你的意思,莫非你真的家有糟糠?否則在誓言上耍什麼花招啊?”
“沒有!絕對沒有!”方中書矢口否認道,神色卻極是慌張。
秦雷哈哈笑道:“我也相信方兄是清白的,方兄良才美質、冰清玉潔。怎可能幹那種齷齪之事呢?”方中書地面色剛剛好看些,卻聽秦雷話鋒一轉,一本正經道:“正因為這樣,孤才想還方兄一個清白,證明你是俯仰無愧的。”
秦霖好奇問道:“怎麼還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只要去山北調查一番便可。”
方中書給嚇出了腦門子的汗豆子,強作鎮定道:“當然可以。但是……此去學生家鄉,快馬往返也需要將近半個月。學生三天後,還要去禮部報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