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秋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在這片虛空裡走了很久很久,沒有開始,也沒有盡頭。
時間被具象化成了無數流動的畫面在她腳下蔓延擴充套件,她蹲在地上看了許久,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人。
這是第一次,葉挽秋在夢裡看到對方的時候,他沒有用那件白色的兜帽長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而是隻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衫,依舊那副半永久式的面癱樣子看著她。
“歡迎回來。”他說,語氣裡卻聽不出一絲真心實意的高興或者溫度。
事實上,葉挽秋認識他這麼久,就從來沒見過他有情緒這種東西,甚至連說的話都永遠是同一個調調,比機器人還要機器人。
她沒動,依舊保持著蹲姿,冷冷回望著對方:“別整這些沒用的。在我下定決心和你同歸於盡前,把我弄回我該去的時代。”
他略揚了揚下巴:“你不想知道你是什麼了?”
葉挽秋:“有話就講,有屁就放。”
“其實你心裡已經有想法了,對吧,自從你看到這個以後。”他說著,輕一抬手,無數白色光點匯聚成一扇半透明的破界之門。
整個六界都被雕繪在上面,唯獨人族缺了一塊。
她看著那塊缺口,轉頭朝向對方,起身道:“可破界之門並非真正的實體,它只是各界之間的界限被打破以後產生的裂縫而已。”
講到這裡,葉挽秋忽然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問:“你是異種?”
他很乾脆地承認:“你也可以這麼認為。”
緊接著,在葉挽秋有些發愣的眼神裡,他不緊不慢地將所有的謎底都全盤托出:“不過,和你如今的狀態一樣,異種其實只是一個形式。我需要以它作為來到六界的載體,僅此而已。”
“載體?”葉挽秋茫然地重複,腦海裡呼嘯而過一堆類似哈利波特里那幾個死亡聖器之類的玩意兒。
“或者說,我需要一個相對自由的身份。”他解釋,“能在六界方便一點的。”
“也就是說。”葉挽秋終於明白過來,“你確實是異種,但是,也只有你才是。怪不得異種生靈這類玩意兒從來都只是活在各種傳說裡,搞了半天就是你用來跨服刷副本的一個馬甲?!”
“不錯。”
“那你怎麼不叫帝皇龍甲獸算了?!”她煩躁地揮開那些漂浮到周圍的光點,“而且你載體就載體吧,什麼叫跟我如今一樣?”
“因為你也一樣。你現在的這副模樣,不過是你當初墜入人間時,受到人間影響而化形成的罷了。”
“你說什麼……”
“就像你方才所理解的那樣,破界之門不是實體,可判命/輪/盤卻是。”他手腕翻抬間,那扇破界之門便縮小成了一個閃閃發亮的玻璃球,整個六界都在裡面,萬千畫面閃爍成迷離虹影。
可當葉挽秋仔細去看時,卻發現那上面同樣有一道缺口,也是出現在人族。
“把手給我。”他平靜地看著葉挽秋,玻璃珠似的眼睛裡,清晰無比地映著她的身影。
葉挽秋遲疑幾秒,照他的話做了。
柔白的光暈從她掌心中徐徐擴散開,一枚形狀不規則的半透明晶石逐漸浮現在她面前。
那上面有人間山河浩瀚萬千,還有無數人類歷史倒影的再現。
而它的輪廓,正好和對方手中所缺失的那塊完全吻合。
“六界之內,所有的規則,所有的生靈,都是由判命/輪/盤衍生出來的。每一個族群的過去,現在,未來,也都是既定的。它們都被記錄在判命/輪/盤的歷史裡,永不可改變。”
隨著他的解釋,葉挽秋看到那些流動在他們腳下的斑斕畫面開始逐漸發生了變化。
她看到了自己從神界掉進溺海漩渦的場景,也看到了在她即將被漩渦中心吞噬的前一刻,原本封閉在天外天裡,向來完好無損的判命/輪/盤忽然停止了旋轉。
緊接著,一道裂縫忽然出現在了記錄著人族氣運的盤面上,蒼白的亮光隨之從縫隙背後滲透出來。
畫面中的自己終於徹底消失在了漩渦裡,而管控著人族氣運的盤面也在同時徹底崩裂開,化作一塊半透明的晶石墜向人間。
葉挽秋看著那塊遺落深山的晶石,被風吹雨打一千年,日灼雪凍一千年,水漫泥掩一千年,逐漸化形成一個和人類外表無異的女嬰,被人撿去收養長大。
而那個人,就是她的母親,葉芝蘭。
“你四歲那年,因為剛化形,靈識不穩,很容易受到破界之門的影響,所以看起來是大病一場。也是那涅火紅蓮冒死動用自己的靈珠護著你,才讓你熬過了那段混亂期。
不過說起來,到底也是你在三千年前曾用自己的血去救回他,所以他如今才有能力去救你。
否則,即使將他的靈珠完全吞化,也不可能讓當初的你有任何好轉。”
他的話字句清晰,卻讓葉挽秋聽得雲裡霧裡:“用靈珠?你是說……我四歲那年,是哪吒用他的靈珠救回我的?”
四歲的記憶對她而言幾乎已經是空白了,她只記得葉芝蘭告訴過她的一些零碎東西,對於這個裝逼怪所說的事也毫無印象。
而且,哪吒也從來沒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不錯。”他頷首,“現在,你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了。”
“我……”葉挽秋看著安靜閃爍在自己掌心中的晶石碎片,感覺那些縈繞在心頭兩千年的疑惑,終於徹底明朗開,“我是判命/輪/盤上,對應著人間的那塊碎片,是不是?所以每次人間大亂的時候,我都會消失。而且我能封住那些出現在人間的破界之門,也是因為這個。”
“是這樣。”
“那你呢?你難道是判命/輪/盤的化身?”
“不算是。我和你一樣,都是隻是判命/輪/盤的一部分而已。”
“人間安定是你,六界平衡為我。”
即使已經略微猜到了一些,但真正在面對這樣的事實時,葉挽秋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