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禎,你找的這個新婦倒是真的能幹,”母親在一旁插嘴,語氣頗有幾分納悶,“一個人不聲不響就把老宅裝修安置好了,不過一個禮拜的功夫,也不向家裡要錢要人的,不曉得伊哪裡找的行家來幫忙?還有啊,年紀輕輕的,居然可以到大學堂去教書,啟禎,新婦這樣強,你將來要弄不過伊的……”
我一頭霧水,看向姐姐,她趕緊打斷母親,“姆媽你說甚麼呢!燕七人長的好又那麼聰明,有她幫啟禎再好也沒有啦。噢,啟禎,忘記告訴你,燕七已經把老宅準備妥當了,而且被師大聘任當了教授,喏,今天上午因為是教育部的公開課,所以才來不及一起來接你,這會子看看時間應該差不多我們到家伊也下課了。走罷,有甚麼話回去慢慢講。”
我驚的張大了嘴半天闔不攏,想了想便幫忙把行李搬上姐夫的車才對姐姐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去學校找燕七,等會兒一同回家。”說罷回身就走。
“甚麼燕七燕七的,有好好的名字不叫麼!不知道甚麼地方迷的啟禎昏頭轉向……”母親老大不樂意的在身後嘀咕,我也顧不上說話,回頭笑了笑便上了一輛最近的出租。
雖然我是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見到燕七,但老天偏偏與我作對,感到學校好不容易摸到上公開課的大教室,那裡卻已經散場。燕七是任藝術系的美學教授,找到系裡一問,說燕教授下了課急急忙忙就走了。再打電話回家,姐姐他們已經到了,說燕七剛剛來過電話,好像去老宅彎一下,馬上就回去。我等不及回家,不顧那頭母親要說話一徑收了線直奔老宅。
老宅位於繁華市區,離開最熱鬧的商業街不過兩條巷子,恰恰鬧中取靜。幾十年的老房子了,一個大院子,上下兩層一共七、八間屋子,層高比現下的火柴盒公寓松落許多,因此特別通透寬敞。母親原先想一家子子女婿媳都可以住在一道,但姐夫住慣了高層公寓,姐姐不放心母親一個任住老宅,說服母親搬去與他們同住,老宅這才空置下來,一直不捨得轉手或出租,閒了這些年頭怕是愈發顯得老舊。幸虧房子當初建的結實牢固,裝修一新住的其實比密密挨挨的公寓樓舒服多了。
我到的時候,老宅的院門虛掩著,輕輕推開,我想我看到了世間我所能看見最美的景緻。
自父親去世後愈見寥落頹敗的院落全然不見,滿院深深淺淺青翠欲滴的藤蘿花樹,薔薇百合梔子鈴蘭金萱晚香玉,一片錦繡璀璨,酡然清香薰人慾醉。
鳥啼婉轉,蝶舞紛飛,一名白衣女郎正對了一架葡萄婷婷而立,修長苗挺,臨風若舉。
可不就是燕七。
☆、紅塵劫(8)
世俗的婚禮多半大同小異。
七月流火,熱辣辣的陽光幾乎沒曬脫人一層皮,可天氣再炙熱也旺不過新人的情緒。經過一天喜氣洋洋的繁瑣程式,我同燕七算是正式成親了。
我將永遠記得那天。
燕七是那樣的美,一襲珍珠白的簡單絲緞禮服,就像流連人間的仙子,整個人彷彿從裡到外都通透晶瑩。我不知道伊搽了一隻甚麼香水,暗香浮動、沁澈肺腑,到最後整間應客的酒店廂堂都是繞樑不絕的清新氣息。
我站在伊身邊,很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整個婚禮自始至末只曉得傻笑,有人勸酒也不婉拒,拿起杯子便一飲而盡,到後來就有些暈乎乎不知所以然了。
中途,我被人攙到休息室小歇,醉的幾乎睜不開眼,聽到母親低聲抱怨,“……無萫,你也不看著點啟禎,伊一向不會喝酒……”
我想要攔住母親,叫她不要責怪燕七,可舌頭大的說不出話來。
忽然,有人將一樣冰涼圓潤的東西塞入我的口中,我頓時覺得頭腦一片清涼舒爽,意識漸漸清醒,“咦?無萫,你給啟禎吃甚麼東西?”母親詫異的問道。
“哦,姆媽放心,這是一枚醒酒石,啟禎含上片刻就會覺得愜意多了。”燕七溫言答道。
我緩緩從沙發上坐起身,睜眼看看母親微笑著頷首示意,一轉臉便對上燕七俏皮靈動的眼神。
“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啟禎,你覺得怎樣……”母親猶自嘀嘀咕咕,姐姐、姐夫從酒宴上抽空過來找母親去應酬親友,她這才絮絮說叨著離去。
不算寬敞的空間裡只剩下下我同燕七,我目不轉睛的盯牢她,她只是抿著嘴笑。半晌,我伸長手臂一把將伊擁入懷中。
“呵,我會愛足你一世。”不怕肉麻,我喃喃嘆息。
“一世,那真是一個短暫的期限,很快就會過去。”燕七低低道。
“呵呵,這麼貪心?”我忍不住低下頭吻一下她的額角,“那麼,十生十世好不好?”
燕七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笑了。
有舊日的同學朋友摸進來鬧酒,我吐出醒酒石還給燕七,然後挽著她一同應付著走出休息室。
新婚之夜我們單獨在老宅度過。
真佩服燕七,如母親所說,不知道她哪裡找來的行家幫忙,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可以把老宅安置的這樣精緻體面。
房子結構、裝潢全部翻新,原先七、八間屋子改作三套各帶衛浴的獨立套房、一間大客廳和一個寬大廚房,一水的珍珠白底色,米色傢俱簡單大方又舒適。
更別提老宅的院落。難為燕七這麼聰敏有品,設計出這麼森莽馥郁的別緻格局,而且找來花王高手迅速打點成型。
聽母親的意思似乎很發愁日後臥難以駕驛像燕七這樣能幹的新婦,我倒一點不擔心。如今的世道,女子多才不讓鬚眉,若是一昧的想不開,不知道多少男人唱著“既生喻何生亮”排著隊去投河。
哈哈,我不愁。我一點不愁。
娶到燕七,分明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
只是不知為什麼,我們婚禮宴請的都是男方的親友,燕七的孃家人竟是無一出席,對此母親也是頗有微詞。
我雖覺得奇怪,看到燕七眼中時時隱現的憂傷,也不忍多問,只玩笑似的說,“咦,難道聶少和小段不願意讓你嫁我?”
燕七笑了笑,淡淡道,“我願意即可,這原本就是我們自己的事,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
於是我不再多言,心裡有些惆悵又有些歡喜。
看來燕七家裡必是反對這樁婚事的。
可是,燕七還是願意嫁我,可見她也是愛我的。
唉,我是如此愛她。
婚後的生活簡單而忙碌。
我的建築事務所在姐姐、姐夫的幫忙打點下很快掛牌營業,在以前教授的介紹下請了三、四個新畢業的建築系師弟來幫手,和姐夫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客戶也順勢介紹了幾組生意上門,沒兩個月接了幾宗工程做的有模有樣,一下子打響了招牌,後面發展也就順利起來。
燕七在師大藝術系任職,二十三歲就成了學校特批聘任的客座教授,據說是本市教育界特批教職中最年輕的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