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如釋重負,小心翼翼把硬幣放入我掌心,手指靈巧的避開了肌膚接觸。
冰涼甘苦的液體入口,我覺得心頭原先鬱結的負重感漸漸散去,怪不得江當初那麼愛飲咖啡。
呵。
我忽然怔住。
是從甚麼時候起,我也有了喝咖啡的習慣?
性情變得猶疑、退縮、困頓不堪,連生活習慣都悄悄改變,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復當日模樣。這一切發生的這麼隱秘而又這麼自然,讓人無從發覺更無從迴避。
要到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看清楚――原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有甚麼是可以維繫不變的。
千年的習慣也不過一朝打破。
我的生命一早衝開決口,只是因為原本一片空白,無所流逝,所以毫無察覺。
而如今,早已滄海桑田。
塵埃散盡。
翡翠居門口,洛宇靜靜等候,眼瞳微微凹陷,須影青青,容色憔悴,不知道已經等候了多久。
看見我,他臉上似有波瀾掠過,眉睫深處黑沉沉不見一絲光華,嘴角卻掛起一縷微笑。
我心灰意冷,撒手放棄。
溫暖的嘴唇落在鬢角,我聽見他語聲低且暗啞,“求你等我一個月。等我出差回來。燕七,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機車的轟鳴聲早已遠去,可耳邊依舊隱隱風雷。
手中握著的彷彿不是畫筆,是刀叉劍戟,一下一下用力揮去,砍斷看不見的荊棘和羈絆,砍出一條潔淨路途,可以帶我一路行去,毋需猶疑。
一張又一張畫稿輕輕飄落,漸漸疊起,凌亂中又有奇異的韻律序列。
那麼濃重灩瀲的色彩,它們真的是出自我的手下麼?
五色斑斕雜陳,映著晴好的日光泛起眩目的霓霞光暈,鮮豔飽和熾烈的幾乎灼痛了我的視覺神經。
我頹然鬆手,飽蘸顏料的畫筆嗒然跌落,粘稠溼潤的藍紫色顏料呈放射狀濺開。
大哥,小段,你們在哪裡。我已經忍至極限。
“堅持啊。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那時候在崑崙之顛和底下的羅剎鬥法,小段總是暴烈過激劍走偏鋒,每次情勢危急堪虞,我就這樣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好。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
小段有我。我有小段。我們有大哥。
每次都覺得不堪重負已是極限,可只要多堅持片刻多忍耐一分,我們互相扶持,聶少也及時趕到,總是可以躲過那一劫。
總是可以撐過去。
可現在,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