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將司馬安的表情收在眼底,平緩道:“你也不用擔心,如果本宮沒有看錯,今晚她一定會出現在中秋宴上。”
司馬安一頓,“什麼意思?”
“你如果想知道,便自己去看吧。”李令月睨著司馬安的臉,“怎麼樣,傷口癢麼?”
司馬安撫上自己的臉,略為不好意思道:“是很癢,總忍不住要抓,謝謝你的‘狗皮膏藥’,確實有效。”
“狗皮膏藥,你當本宮是江湖術士?”李令月微慍,轉而詭異一笑道,“不過——如果沒放癢粉的話,或許會好的更快。”
“什麼?”司馬安再要問清楚,李令月已經轉身離開。司馬安無奈搖頭,只得讓李令月再得意一陣子,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去看看上官婉兒。
路過習藝館大門的時候,天空忽而響起一聲悶雷,烏雲立即攏聚在一起,眼見著便有一場大暴雨降臨。司馬安出來的匆忙,並沒有帶傘,來到婉兒的住所那兒並無一人,心想著婉兒莫不是獨自去了習藝館,於是便折返而去。路途上遇見幾個習藝館打掃的宮女,聽見了她們的交談。
“剛才好像是上官姑娘。”
“什麼上官姑娘,不過是一個掖庭出來的罪人之女罷了。”
“不過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誰?”
“好像也是掖庭的女倌,不過我聽說上官婉兒和掖庭的人都相處不洽,為何她們會獨自走在一起?”
“誰知道呢,閒事莫管。”
司馬安聽到這裡,腦海中閃過上官婉兒嬌弱的背影,深怕她出了意外,於是拔腿便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習藝館,一進去便大喊婉兒的名字,可惜偌大的習藝館內無人應答。
因為武后下令,所有的女倌放假三天,因此這裡暫時不會有人。
聽見了從後院傳來的爭執聲,司馬安遲疑了一陣,但還是調轉了方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這時候,暴雨突如其來澆灌而下,司馬安無處可避,只得抹掉臉上的雨水,讓視線變得更加清晰一些。
上官婉兒的背影在雨水激起的霧中若隱若現,司馬安一愣,環顧周圍,只見雜草叢生一片寬平的廢地上,並沒有其他人。司馬安往上官婉兒那靠近,隱約聽見了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呼救聲。
司馬安疾步往前,望向失神落魄的上官婉兒道:“婉兒,你沒事吧,我聽說……”
“救……救我……”底下有微弱的聲音正在呼救。
司馬安這才發現面前有一口井,因為這裡的雜草太高,井口太低,所以沒能及時察覺到井的存在。
“下面的是誰?”司馬安趴在井口,往下望,但雨水沖刷下看不清楚是何人。
蕭景,張天,還是袁叔嬌?
原來李令月說的就是這個,婉兒真的動手了。
“是袁叔嬌。”上官婉兒面無表情道,手緊緊抓在腹前,看起來平靜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侷促不安。
“是你推的?”司馬安皺起眉頭,臉色立即沉了下去。
上官婉兒往前邁了一步,心中如萬箭齊發,不得平靜,有千言萬語需要解釋,但一觸及到司馬安嚴厲的視線,那話便憋在了心口,一時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可知道她為何能對出爺爺的詩句,她拿住我的把柄無時無刻都想踢我出掖庭,因此我才會在湖邊忍痛丟棄爺爺的詩集;你可知道她也曾經推我下井,若不是李顯的出現我恐怕就要死在井下,無人發覺;你可知道我為你拒絕了李顯,為此我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你可知道我還有一個身在天牢的母親,所以我不能再消沉下去,任人欺負。
如果你都知道,為何還要責怪我?如果你都不知道,那還有何資格責怪我?
一道驚雷閃過,照亮了二人的臉,上官婉兒欲語還休的姿態,咬住下唇顫抖著身體卻死不服輸的樣子讓司馬安為之一怔。
我這是在做什麼,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李令月說過,太天真的人無法在皇宮中生存。她是誰,她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兒,她是大唐三個最了不起的女子之一,她今日若不這麼做,那麼將來有的是人害她,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主動上前輕輕擁住上官婉兒,下顎抵在她頭頂的髮絲上,另一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責難你。”
“井裡沒有水,也不夠深,她不會死的。”上官婉兒緩了口氣解釋道,“我想下手狠一些,但始終卻辦不到,司馬哥哥,我是不是很沒有用?”
司馬安和她稍微分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輕輕抬手替她失去眼角和雨水混雜在一起的眼淚。
“你在爭取自己的幸福,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轉身拉住上官婉兒的手,另外一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對著井中的人喊道:“袁叔嬌,如果你還沒死的話就應一聲,我是安公公。”
“安公公,是上官婉兒推我下來的,你趕緊抓住她!”下面的人回道。
“麻煩你在裡面再呆一段時間,等晚上中秋宴過後,我會來救你。”司馬安回。
“你這個賊內侍,欺人太甚!”底下的人喊。“我會告訴公主,不會放過你的!”
司馬安微笑看著上官婉兒,略帶嬌味道:“她說不會放過我耶,怎麼辦?”
上官婉兒吸了一口氣,挑眉問:“怎麼辦?”
司馬安往草堆裡仔細找著,上官婉兒在原地守著,忽而見她笑嘻嘻地探出腦袋,手中握著一樣東西,好奇地探過頭去,只見司馬安神秘兮兮地伸出手,在她的掌心有一隻長滿疙瘩的醜陋東西,圓滾滾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上官婉兒瞧,那是一隻大蛤蟆,雨後的草間石縫裡常有的物種。
上官婉兒沒想到是這個東西,嚇的捂嘴往後一退,驚的花容失色。
“我送個禮物給袁叔嬌。”司馬安說罷大搖大擺地走到井便,大大方方地將蛤蟆丟了下去,繼而快速起身,小步往上官婉兒身邊跑去,拉過她的手,輕輕一點她的鼻樑道:“走吧,該去準備參加中秋宴了。”
雷雨恰巧在這個時候停歇,雨後的空氣溼潤而又清新,司馬安仰頭深深吸了一口,眯著眼睛對著身邊的上官婉兒微笑,上官婉兒也心情頗好,含羞地笑著。
兩個人離去的時候,從身後傳來一陣尖叫,是袁叔嬌的聲音。
“啊——司馬安你這個死內侍,快把這個東西弄開!”
婉兒和司馬安並排走著,手交握放在腹間,時而偷偷睨向身邊陪伴自己的人,心中劃過一絲絲的甜蜜。
“你笑什麼?”司馬安側頭好奇地問,婉兒的表情好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孩,可愛的緊。
“司馬哥哥,如果我真的殺了她,你會怎麼做?”上官婉兒認真問,說罷便盯著她的側臉,心中忐忑,“你會對我失望麼?”
司馬安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停住腳步,將婉兒的手牽到跟前,低著頭望著她低聲道:“婉兒,在皇宮中我不能強迫你去做什麼,也不能規定你不能做什麼,善良這個詞在宮內是一大禁忌,就像今日,如果你沒有處理好袁叔嬌,甚至殺了袁叔嬌,我都不會反對,但,請你的雙手保持乾淨,沾滿血的事情,便讓我來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