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搖頭,“太后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只是把我當晚輩疼愛。”
“真的?”司馬安將信將疑,但婉兒沒有騙她的理由,“那看來我們都小人之心了。”她豁然開朗,笑著道,“那我就放心了。”
婉兒望進她的眼裡,聯想到秋光瀲灩下的太液池,她的眼睛總是帶著情感,雖然有時候言語放蕩不羈,但心底那份真情是任何人都不曾給過婉兒的一份溫暖,她是除了母親以外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那時候的好,婉兒會深深印刻在心裡,用一生去報答。
司馬安也注視著她,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異,像是大海般深不可測。兩個人傻傻對望了一會兒之後,才被路過的宮人打斷,那宮人見婉兒和一個男子在一起,面上露出驚悚之色,埋頭自顧自地離開了。
“你方才寫著什麼?”婉兒問。
“我在練習書法呀,”司馬安眼神閃了閃,摸摸後腦勺道,“婉兒,太后最近是不是有動作,我瞧著外朝吵的是越來越兇了,經過朝房的時候瞥見裴炎和一個官員吵的面紅耳赤。”
婉兒在這種敏感的位置坐久了,已經懂得一些迴避的道理,若是旁人問起,婉兒一定會覺得此人可疑需要警惕,但如今是司馬安,她只能如實答覆:“前些日子武承嗣和武三思都見過太后,我聽見了關於那塊‘寶圖’的事情,若是沒猜錯,李旦的位置不會久坐。”
“我知道了,”司馬安若有所思,但一接觸到婉兒敏銳的視線便微笑道,“只是隨口問問,免得被外朝的事情殃及,若是無事我便先回翰林。”
“嗯。”婉兒看著她轉過身,柔柔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身上,目送著她消失在那株桃花樹後,四周兀地飄起桃花瓣下的雨來,婉兒被一片花瓣吸引而去,愣愣地注視著,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住一片,望著手心那安靜地一片,婉兒張口輕輕吹走它。
若是落在心裡的人,也能如此輕鬆地吹拂而去,該有多好。
“你為何不與她言明是太平公主從中作梗?”張天抱著手靠在門邊,望著坐在桌邊淺啜清茶的婉兒道,她另外一隻手裡拿著《前漢史》,武則天讀過的書,她也一定要去讀,草擬詔書的時候字字需要推敲,揣摩聖意,若是不瞭解他們心中所想,怎麼能不出差錯?
婉兒皺了皺眉,“張天,宋昭慧如何了?”
“還在天牢。”張天知道她不想提,於是作罷,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張天開啟了門,見到一個低著頭的內侍遞了一樣東西來,扭頭問婉兒道,“還是老樣子?”
婉兒連眉眼都不曾抬過,滿不在乎“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張天打發了那廝,轉身走到婉兒身邊,落座在她邊上的凳子上,“武三思隔一段時間便送一樣東西來,怕真的是瞧上了你。”
“他生性風流,放浪形骸,見到我水漲船高便也學著別人奉承,但他也只是一時興起,過一段時間便會消退。”
“那你呢,”張天忽而問,“你對司馬安的心思何時消退?”
婉兒握著書卷的手微微一抖,側目看著張天,苦笑著微微搖頭,卻默不作答,繼續翻閱著手中書籍,不顧其他。
“尋個時間陪我見宋昭慧吧,”婉兒最後道,“希望來俊臣的手段能夠讓她開口。”
這一句話來的冰冷殘酷,讓張天不禁側目,她仔細盯著上官婉兒,若不是這張臉與之前一模一樣,毫無破綻,她都要以為坐在這裡的並不是上官婉兒本身,而是另外一個人,或者是姐姐張娃高超易容之下的傀儡。
抿緊嘴,這個女孩不但學會了隱忍,也學會了殘忍,她總是在哭過之後汲取了許久以往沒有的東西,她從不被這些挫折擊倒,相反的,這些挫折可以使她以一種不可置信的速度成長。
這就是上官婉兒!
司馬安看見薛紹騎著高頭大馬出了府,這才鬼鬼祟祟地自高牆攀爬而入,剛落地的時候未驚動任何人,她徑直來到了後院,遙遙見到李令月從窗後透過的影子,心中大喜,徑直往前而去,卻不想幾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天而降攔阻在自己的面前,對方是高手,自己不過憑藉著幾招跆拳道招式混亂不成氣候的小廝罷了,到了這樣的高手面前只能做跳樑小醜,司馬安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其中一個大漢抓住了手,毫不客氣地折在後背上,司馬安疼得彎腰。
“我認識你們,你們卻不認得我?我和你們家公主相識,不需要這麼對我吧?”
大漢對視一眼,沒有鬆開司馬安的意思。
“我的手快斷了,你們輕一點行不行,我真的和你們家公主很熟,不然你們去請示公主?”司馬安額頭冒著豆大的汗珠,心想李令月從哪裡找來這群暗衛,放到現代一個人堪比一隊特種部隊。
“鬆開她。”一個聲音自前而來,司馬安見到她心神一凜,自上回一別,匆匆數日過去了,每回不是翰林有事便是薛紹在府,原本以為她住在了宮外便會自由許多,但不知如此一來見她一面竟難如上青天。
暗衛鬆開了司馬安,倏忽間便又消失不見。
司馬安揉了揉手腕,皺著眉頭道:“你平日裡喂他們什麼,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把我撕碎了吧?”
李令月噗嗤一笑,揹著手走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放在眼前按了按淤青的位置道:“是傷了筋骨,不過他們已經對你手下留情了。”
此刻司馬安卻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了,她恨不得那些暗衛將自己揍的再悽慘些,最好幾個月無法下床,這樣子李令月或許就能夠多陪在自己的身邊,這樣的溫柔了。
李令月眉眼一抬,望見了司馬安眼裡的痴迷,收回手轉過身幽幽地朝前走著, “你怎麼來了?”
司馬安跟著她入了屋內,觀望四周情景,床榻上整整齊齊,方才來的時候她應該是在看書。
“來瞧瞧你,看你是否已經將我忘記了,”語氣半真半假,“薛紹住在何處,他該不會也睡在這裡吧?”
“你覺得呢?”李令月隨意回,遙遙看著司馬安的臉。
“若是住在這裡,我就閹了他。”
“剪刀在那裡,你去閹了他吧。”李令月似笑非笑。
“我……”司馬安猜不透她是何心思,緩緩靠近她圈住她的腰身道,“你真的不想我?”
李令月認真看著她道:“想。”
司馬安會心一笑,無意中望見了懸掛在李令月後頭牆壁上的一幅畫,畫中人手裡拿著一個青瓷狗,穿著男裝,卻是女孩,清秀可愛模樣,大約十歲光景,眉眼之間神似眼前的李令月。
“那是誰畫的?”司馬安鬆開李令月,指著那畫問。
“薛紹。”
作者有話要說:╮(╯▽╰)╭
有什麼要求想法吐槽都說來~~~~
☆、情深種
當婉兒再次見到宋昭慧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她是當初那個風姿卓越的人物,披散的頭髮,渾身散著惡臭,破爛的衣裳被血水浸透,一陣腥臭瀰漫而來。即使鄭氏在牢中的時候,也不會像她這樣狼狽,這樣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