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妃不由驚懼交加地睜大眼睛。之前便是再害怕,總會存著三分希冀,願意相信炤寧故弄玄虛,怎麼也沒料到會有這點破真相的一句,還是用那麼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
“保重。”炤寧一笑,轉去裡間。
白薇先交給炤寧幾張藥方,“您看看,是楊太醫私存著的,他是太子妃最信任的太醫。韓指揮使命親信交給奴婢的,此刻韓指揮使在對面的麵館吃麵。”
炤寧逐張看完,不由訝然,“都是女子小產之後溫補的方子,她這可是第二次了。”
白薇點頭,“是啊,怪不得外人都不知道。這次要是傳到宮裡,皇帝皇后如何都要給太子物色側妃人選了,子嗣艱難對於尋常官員都是大事,何況太子之尊。”隨後又稟道,“他們爭吵不休,是因太子妃認定小產是遭了陸家人的算計,苦於沒有證據。太子說便是有證據,也要等時機,何況空口無憑——這是打探到的訊息之一。”
“還有別的說法?”
“是。”白薇道,“另一種說法,是太子與太子妃近來相敬如冰,見面至多是三言兩語。太子處理完政務之後,經常在書房沉思,不容任何人打擾。眼下可以確信無疑的事,是太子妃小產之事。”
炤寧蹙眉深思,神色越來越凝重。
太子幾個月以來對陸家隱忍不發,肯定有問題——太子怎麼可能不把子嗣的事放在第一位?別說與太子妃情分深厚,便只是奉旨成婚,他也會為之大動肝火。
可他沒有。
原因是不是想要故佈疑陣、借刀殺人?——陸家已經利用完了,隨時有背叛的可能,這世間只有死人能讓人全然放心。但他是儲君之尊,一定不願意揹負翻臉無情屠戮親人的罪名,借江府、韓越霖甚至是師庭逸之手除掉陸家豈不更佳,況且眼下這三方擺明了都有這意思。
再有,被追殺的日子裡,皇帝的親信親眼見過那些人的身手,不止一次說過不輸錦衣衛,當然,那時他的用意是為了誇獎她身邊的護衛、丫鬟實在出色。
培養出那樣的人手,絕不是太子妃可做到的。太子妃若要動用東宮的人手,一兩次興許可能,數次便不可能不為太子知曉。太子若是無心取她性命,早已阻止。
太子妃呢?在整件事裡,她也有參與。炤寧想到了那些被人臨摹的畫,想到了被迫關張的鋪子,想到了江素馨、江和儀被懲戒的訊息同時傳到市井的事——男人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便是惡作劇,也不會用這種手段。
太子妃一直都在幫襯太子,這情形正是她最不願看到的夫妻兩個同心協力。至於近日的矛盾,定是另有隱情起了分歧。
毋庸置疑,隱藏於幕後的元兇,是太子。
他為何要到三年前才出手?因為以往那些年他沒有機會,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折磨她。
心如刀割的日子,她已品嚐太久。孤單、病痛、被放棄、流離於世間,那樣的時日中,她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是,就是生不如死,是她想要讓元兇承受的滋味。
父親在世的時候,江府如同鑄建了銅牆鐵壁,太子沒有機會。雙親先後離世之後的三年多,她一直足不出戶。揚名那年,也只是在皇帝、皇后所設的宴請中露面,平日還是留在府邸,等著師庭逸、韓越霖、程雅端等人找上門。太子總不能派死士入江府取她性命,一旦落下蛛絲馬跡,他的地位都會動搖。
直到出事那年,她心緒好轉許多,有閒情見見外人,府裡有宴請的時候,時不時去湊趣消磨時間,偶爾會出門去找雅端或是到別院散心。
一步一步,她給了人可乘之機,給了人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機會。
炤寧踱步至窗前,推開窗子,看著夜色中的長街。
街上處處閃爍著燈籠、風燈的光火,行人神色愜意閒散,一派盛世安穩的景象。
世道安穩,她卻不得安穩。
風襲來,帶給她徹骨的冷,帶給她初離京時那種孤單、無助。
竟是太子。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