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箏轉臉望著輕輕晃動的門簾,好半晌才想起他那句“養不起自己的女人”。她皺了皺眉,之後又是笑,在他看來,養不起女人居然比六親不認的名聲還惡劣,這是個什麼人?

心不在焉地繼續用飯,心裡五味雜陳。

是不是因為相見的情形太出乎意料,她面對霍天北的時候,情緒完全不在想象之中,偶爾甚至會亂了方寸,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除了初次相見,他給她的感覺是待人寬和,有耐心,與想象中的冷漠倨傲大相徑庭。

好在她有時間慢慢適應現狀,因為顯而易見,他言行間分明就是把她當成了個小孩子。這樣也好,日後做些看似毫無章法的事也不會讓人意外。

巳初,鄭師傅過來了。

顧雲箏記得鄭師傅說過想開個繡品鋪子,當時還說等她清閒下來與她合夥,卻沒想到……

鄭師傅走進門來,還是顧雲箏記憶中略顯圓潤的面頰、和善的眼神,只是眼角的紋路深了一點,刻畫出歲月的痕跡。

鄭師傅屈膝行禮,態度不卑不亢。

顧雲箏指了指近前的錦杌,“您請坐。”

鄭師傅道謝,半坐在錦杌上,問道:“不知夫人傳喚是為何事?”

顧雲箏和聲道:“偶然見過一副輞川雪溪圖的屏風,一條繡著孔雀翊的裙子,追問之下得知是出自你手。我喜歡你的繡品,恰好又想多個營生,便請你過來商量,看看能不能一起開間繡品鋪子。”

鄭師傅拿不準一起開鋪子是個什麼情形,話就說得委婉:“夫人有這心思的話,我在您手下做個繡娘就是了。”

“那樣的話未免委屈了你,我也少不得擔心你藏起絕技敷衍了事,還是一同做這件事最好。”顧雲箏態度愈發柔和,“我是這麼打算的:鋪面、所需之物、一應花費我一手包辦,你平日幫我看看銀水,物色幾個可靠勤勉的繡娘即可。”

鄭師傅聽得雙眼一亮。果真如此的話,就等於她只帶著繡藝入乾股,這條件實在是誘人。以往也有人找她說過開鋪子的事,卻只是要她的繡藝,給她的銀子比別人多一點而已。

顧雲箏趁熱打鐵,繼續道:“此時已是春季,只要繡活、花樣不差,又能借助侯爺的名頭,雖說是新開的鋪子,今年怎麼也能有三百多兩的進項,到時你給我二百兩即可。自然,若是時運不濟,生意實在不景氣,我看看賬冊,不管賠賺都給你一百兩的好處。至於往後的年頭,分紅你四我六。”說到底,她並不在意鋪子賠賺,真正在意的是要開個鋪子做幌子,順便全了她做雲箏時與鄭師傅的一場緣分。

鄭師傅聽了這一席話,看向顧雲箏的眼神愈發疑惑、鄭重。傳聞中的定遠侯夫人與她親眼所見的,著實是大相徑庭。而且,這一番話,分明又是知曉行情的。但她沒有立時答應,而是坦言道:“夫人美意,我感激不盡,心裡卻實在是惶恐。”

天上掉餡餅的事,有的人會不管不顧地接下,有的人卻擔心是陷阱,鄭師傅是後者,這讓顧雲箏愈發欣賞,半開玩笑地道:“難不成怕我昧下你這一年該得的銀子?”隨即神色一整,“放心,我方才所說的都會立個字據,到時請人做個旁證——由你來請吧。你細想想,看此事做不做得。”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鄭師傅只是一個普通人,便是性情中有些不同於常人之處,也想把日子過得好一些。即便是拋開這些不提,只要想想霍天北在外的權勢、名聲,誰又敢得罪他的夫人?

事情定下來之後,顧雲箏笑道:“你將手邊的事情辭了,隨後有事就再來侯府與我商量,我儘快將一切安排妥當。”

鄭師傅稱是而去。

顧雲箏換了身衣服,打算出去看看門面,正吩咐春桃去通稟二夫人的時候,霍天北迴來了,早間離開時穿的大紅官服不知所蹤,此時穿的是一襲黑色粗布袍。他臉色很是蒼白,襯得一雙眸子愈發漆黑幽深,恐怕是傷病發作的厲害了。

徐默跟在霍天北身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霍天北停下腳步,“要出門?”

“是。”顧雲箏答道,“出去看看門面。”

霍天北卻轉身指了指徐默,“銀票留下,你去。”

顧雲箏與徐默俱是一愣。

“瑣碎的事你也好意思拋頭露面?”霍天北蹙了蹙眉,也不知是不適還是不悅所致。

“……”

“這是五千兩。”徐默將銀票交給春桃,又對顧雲箏道:“夫人要去哪兒看門面?”

顧雲箏瞥一眼扶著落地柱的霍天北,帶著一份戲謔,把顧安的話複述一遍,故意囉囉嗦嗦,“你去看看哪一間地段更好,我估摸著是兩間的地段更好一些,不然怎麼可能要價差不多呢?你幫我好好商量一番,能省點兒就省點兒……”

霍天北語聲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都租下來。兩間的先開鋪子,三間的備用。”

“是!”徐默答話時就已轉身,飛快跑出遠門後又加一句,“夫人,您好歹勸著侯爺按時服藥好生歇息!”

顧雲箏沒應聲,轉到廳堂門外,親自打了簾子,“侯爺去房裡歇息吧。”

霍天北身形微不可見地搖晃著,看起來不像是病了,倒像是醉了。蹙眉緩了一陣子,才走向門口。

這樣子,應該不是他要管她的閒事,多半是因為不適心緒煩躁,想讓她和徐默快一點兒結束談話。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霍天北到了她身側,一個踉蹌,手就不自主地撐住了她身形。

顧雲箏險些被他帶得栽到門裡去,幸好剎那間便反應過來,一臂撐住門框,一臂扶住了他。扶著他往裡間走的時候,暗自嘀咕著:這是看在五千兩銀子的份兒上。



☆、風與水(7)

霍天北忽然站住,視線落在扶著她肩頭的自己的手上,又深凝著她。還是那雙分外明亮惑人的眸子,這一刻的眼神,卻透著茫然疑惑。

顧雲箏也隨之陷入了茫然,不明白他這反應是因何而起。

霍天北推開了她,腳步趔趄著走向寢室。

這是個什麼東西!顧雲箏黑了小臉兒,真有些受不了他這古怪的性情了,每一次都像是她故意靠近他一樣,可哪一次不是因他而起?正要發作的時候,聽到他說道:

“水。”

顧雲箏目光微閃,到了室內已是笑盈盈的,“侯爺要什麼水?開水、溫水還是茶?茶有明前龍井、信陽毛尖、獅峰龍井、鐵觀音、大紅袍……”長篇大論地報起茶名來。

春桃在外面聽著,目瞪口呆,不知道夫人這是故意嘮叨,還是要立意做個細緻入微體貼入微的賢妻。

霍天北進門之後,就倒在了臨窗的大炕上。自去年冬日連日不眠不休後,舊傷、隱疾就時時發作,頭疼、舊傷作痛、五臟六腑更是如同刀絞般的疼,他只想服藥之後休息片刻。可是此刻,她卻故意跟他作對。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