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凝點一點頭。

顧雲箏一面用飯,一面仔細觀察。雲凝全無境遇悽苦的樣子,肌膚細如凝脂,雙手素如蔥白,指節修長,關節處不顯粗糙,沒有薄繭,一如在閨閣中的樣子。看得出,這一年多她應該沒吃過太大的苦頭,甚至於,過的依然是錦衣玉食的日子。

再看雲凝的神色,垂著眼瞼,眉宇平寧。以前是凡事都掛在臉上,現在最起碼對著她不是那樣了。

顧雲箏一面這麼想著,一面質疑自己:一直都在審視、分析雲凝的情形,並不擔心她有沒有受委屈,是不是太冷血了?可一想到她與蒲家一度親密無間,提過將蒲家七娘許配給雲笛的事,日後興許還會被蒲家的花言巧語矇蔽繼續頻繁來往,即刻釋然,認為自己保持冷靜就對了。

雲凝很明顯沒什麼胃口,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點點飯菜,就放下了筷子,看著雲箏,輕聲道:“太后娘娘病重,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我如果要進宮,就要趕在國喪之前。”

顧雲箏看了雲凝一眼,吃了一塊八寶肉才道:“你想做什麼,現在不是我會關心的。我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



☆、蝶與花(8)

雲凝微怔,又不說話了。

現在雲凝的拿手好戲是沉默。顧雲箏不由腹誹:除了讓人失去耐性,還有什麼作用?她把雲凝扔在一邊,安心用飯。剛剛吃過的八寶肉不錯,現在手邊的魚翅羹做得也很美味。廚房的人越來越盡心了,明日要獎賞廚房的管事、廚子,順便問問這兩樣的做法,以後讓酒樓的廚子有樣學樣。

吃完飯,顧雲箏命人收拾停當,要了兩杯明前龍井,警告雲凝:“我等你到喝完這杯茶。”

雲凝端起茶盞,卻也不喝,只是握在手裡,看著杯中水汽氤氳,輕聲道:“我遠嫁西域之前,去宮中謝恩,見到了皇上,竟被皇上一眼看中,而我在彼時並不知情。皇上在我遠赴西域之後,還是念念不忘,便動了荒唐心思——要收回先前賜婚旨意,將我從半路攔下帶回京城。而到最終,皇上沒能如願,卻給我招致殺身大禍。”

顧雲箏靜靜聆聽,猜想著此事是否與後宮有關,果然——

雲凝唇畔勾出一抹淒涼笑意,“皇上能下決心做這種事,當然會讓皇后、太后惶惶不安,怕皇上如願之後冷落皇后,更怕皇上因我落下個荒y無道的名聲。是以,皇上的人趕上送親隊伍之前,皇后手中的人就先一步找到了我。幾名送親的軍士拼死保護下,我才得以逃脫,沒日沒夜趕往西域。幾個人覺得也只有侯爺能與皇后手中的人抗衡。可皇后的人一路追蹤,幾名軍士也先後喪命,我則藏在了山林之中,最終是山中獵戶收留了我,才僥倖死裡逃生。等到我覺得可以尋找侯爺麾下的人求助的時候,雲家已被滅門,侯爺也已進京。我成了雲家餘孽,自是不敢拋頭露面。”

而到了如今,皇上還是如願了。

雲凝說起顧雲箏的第二個問題:“這一年多,都是錦衣衛的人照顧著我。皇上以為錦衣衛那些首領都被他殺了,其實沒有,最起碼,原錦衣衛指揮使祁連城還活著,很多人也都聽他調遣。他請了專人繼續指點我琴棋書畫歌舞,準備將我送進宮中。”

如同之前猜測的一樣,祁連城還活著。

“只是,西域不似別處,錦衣衛進去時還算容易,想帶我離開卻是難如登天。那裡本就是匪盜橫行,葉總督設定了諸多關卡,後來他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官差對年輕女子百般盤問。我很長一段日子都不能離開。後來,還是祁連城與侯爺談妥了什麼條件,我這才成行。”

前有熠航,現有云凝。

祁連城是出於什麼理由,與霍天北爭奪熠航。

如今的用意倒是不難猜出,他要利用雲凝。

雲凝微微一笑,談起顧雲箏的第三個問題:“我要進宮,勢在必行,之前要見侯爺,是想看看能不能與他內外聯手。畢竟,他如今的地位更穩固。我也不瞞夫人,我甚至想過委身於侯爺,這樣也不需每日討好那個殺了我雲家滿門的昏君。既然侯爺潔身自好,我自然要聽從祁連城的安排。”

顧雲箏想到她先前關於太后的話,問道:“進宮是不是阻力很大?”

雲凝頷首,“的確。有太后、皇后阻撓,便是皇上也頗覺吃力,否則皇上也不會讓侯爺收留我一段時日了。”

怪不得,霍天北打算著放出風聲,借別人之手除掉雲凝。他是從心裡就認為這件事很噁心,所以不在意快刀斬亂麻。

雲凝看住顧雲箏:“我進宮要改名換姓,需要有人相助,給我一個新的身份。”

顧雲箏也定定看住雲凝,緩緩逸出笑意。

該說雲凝什麼才好?

想要委身於霍天北的心思已夠瘋狂——雲凝憑什麼會認為霍天北會為了一個女人與一個昏君反目?

眼下的心意,則是要她這定遠侯夫人幫忙,給她一個新的身份。

就算她願意,霍天北也會嗤之以鼻。

顧雲箏誠摯地告訴雲凝:“你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雲凝垂了眼瞼,“可侯爺不讓我接觸任何人,我怎麼想法子。”

“有人比你心急,你等宮裡的訊息。”顧雲箏看了看她的衣服,“你這身穿戴——”

“祁連城要我這樣穿戴。”雲凝落寞地笑了笑,“很長日子了,雲箏以前怎樣打扮,他就讓我怎樣打扮。”

“雲箏?”顧雲箏微一挑眉。

“是啊。”雲凝自嘲地笑了,“我那個好二妹,讓我祖母慘死的雲家二小姐。”

“……”看起來,雲凝聽說的事情不少,且對她的行徑痛惡。隨意吧。顧雲箏忽然沒了說話的興致,“稍後我派人過來,你想想短缺什麼,我讓人給你添置。”

“我要見祁連城。”

顧雲箏輕笑,“你如今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工具,生死不過人一念之間的事,何時都沒有說你要怎樣的權利。日後得寵,是進宮的事。在宮外,你命如草芥。”

“……”雲凝意外地看著顧雲箏,羞惱之後,目光迷惘。傷人的話,偏生用溫柔的語氣說出,這是她那個好二妹的拿手好戲。

顧雲箏起身離開,見到賀衝,笑著說一句:“留著吧。”

她其實還真想過,讓雲凝死了一了百了算了。卻因這念頭心生寒意,擔心自己已經冷血到無藥可救了。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則是祁連城用得到雲凝,有云凝在,不愁後宮亂成一鍋粥,更不愁皇上是昏君的事實為天下皆知。

總歸是對自己有些無力感。甚至不願意站在雲凝的立場試著去理解。

說到底,是二叔、蒲家的事讓她對雲凝有著反感、戒備。姐妹之名在這前提下,微不足道。

回到房裡,顧雲箏讓李媽媽去安排雲凝衣食起居。

過了亥時,霍天北才回來。

顧雲箏略去了雲凝一些不合時宜的言語,只說她還算乖順,複述了部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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