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這幾年切實的證據,霍天北手裡一大把,陸陸續續放給了鳳閣老和蔣晨東一些。等到皇上繃不住了不得不給個說法的時候,他寫的長長的一道彈劾蒲家的摺子也到了龍書案上。

皇上好生安撫了雲凝一番,到養心殿面見六位閣老,說這些日子並不是不聞不問,而是命專人查辦蒲家過錯了,查證中所知諸事,與定遠侯摺子上列數諸事完全相符,是以,將蒲家兄弟二人打入大牢,不日問斬,蒲家其餘人等一概流放。

蔣晨東暗自窩火。霍天北的摺子剛到,皇上就定了蒲家兩人的死罪,連刑訊逼供都省了,這讓人看起來,皇上還是看重霍天北的情面,那他之前與別人忙活半天又算什麼?唉,他在心裡嘆息一聲,果然還是那個狐狸更沉得住氣。

皇上卻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其實霍天北的摺子那麼長,他只看進去一句話——霍天北說,蒲家人今日愈發目中無人,在人前招搖過市,且已靜妃外戚自稱。

雲凝是雲家人,的確是,可所有人都裝糊塗,那就永遠是猜疑。偏生蒲家不知輕重,時常進宮不說,居然還說過那樣的話?!一定是的,定遠侯才沒閒心捏造這種謊言。既是如此,蒲家人就一刻都不能留了——他早就有除掉蒲家、掩蓋一些事實的真相,眼下這是絕好的機會。之前沒正經應對,一來是時機不到,二來也是雲凝每日裡哭得梨花帶雨的為蒲家求情,他才拖到了如今。

這檔口發落蒲家是最好——他就是要蔣晨東知道,你是我的妹夫,可霍天北依然是我的寵臣,他的話我最重視。你想不被師出同門的霍天北壓著,就要多花些心思,多做幾件壓過霍天北的事。官員爭鬥是好事,都不鬥了才是壞事,這道理他最明白。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笑,笑霍天北怎麼那麼招人恨:陸騫每次進宮,提起霍天北,都是頗有微詞,說因這幾年一些事,實在是不能再認可那個昔年學生,對蔣晨東卻是滿口的稱讚。他不懂,不論哪方面來講,霍天北都比蔣晨東更讓人賞識,偏生陸騫是這樣。

可是這樣好啊,太好了。

師徒兩個都與霍天北不合,聯起手來,就算不能死死壓制住霍天北,鉗制住卻是一定的。有他們與霍天北表面和氣暗裡爭鋒,他就不需再擔心後者功高震主權傾朝野了。

解決完蒲家的事,雲凝哭了一整日。皇上勸的口乾舌燥也沒用,索性用一件事讓她心安,第二日就下了廢后的旨意,將皇后打入冷宮,隨即就冊封雲凝為貴妃。

雲凝的眼淚這才收住了。

可這件事一出,朝堂炸鍋了。廢后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皇上卻率性而為,當做兒戲一般,著實讓人憂心。

底下官員的摺子皇上可以不看,幾位閣老他卻是不能不見的。連續被幾個人絮叨了幾天,皇上煩不勝煩,索性拿鳳閣老開刀——這一日,鳳閣老正好心好意地規勸的時候,皇上發了火,一通訓斥之後,責令他回家歇息一段日子,其兵部尚書職,由西域總督葉松擔任。

幾位閣老心願得償,聞言俱是一喜。皇上又派給了他們差事:快些擬出新一任西域總督的人選。

內閣有了新的事情要忙,更要準備與新一任兵部尚書攀上交情,談論後宮事情的時候話就少了些。皇上很滿意,想著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做這些日子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幾日後,宮裡有傳言流出:皇上曾連續三日夜間離開宮廷,天明方回,也不知去了何處。

雲凝比誰都清楚,那不是傳言,是真的。她氣得火冒三丈,換在雲家落難前的脾氣,早就將室內擺件兒全摔在地上了,可如今不行,不能再做那樣任性的事情了。

她疑心皇上在外有了新人,所以才做出這樣聳人聽聞的事。若是有了新人,她這寵妃不就要飽受冷落了?她進宮的目的就是可想不可及了。

她去養心殿見皇上,卻被太監攔在了門外,說皇上正在歇息。她只好回到宮裡,想找個人說說話,給自己出出主意,便又想到了蒲家獲罪的事,傷心不已。

如今是真正的勢單力薄了,就連名義上孃家鳳閣老一家,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想來想去,想到了這件事的源頭。

是霍府中人不由分說傷人在先,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風波。都怪顧雲箏,她起初若是私下了解此事,怎麼會到這地步?定是她強詞奪理與在外的霍天北百般數落蒲家的不是,霍天北才出面介入此事的。一定是的。要知道,霍天北從來都是被人彈劾的主,他何時彈劾過別人?

越想越惱火,陡然生恨。

雲凝喚來楊柳,吩咐道:“請霍夫人到宮裡來,我有事找她商量。”

楊柳猶豫片刻才稱是而去。



☆、竟風流(8)

顧雲箏去往宮裡的路上,猜測著雲凝見自己的目的。感謝?不太可能。找茬?應該是的。

蒲家這件事的最後一個作用,就是能看出雲凝的心跡。若是到如今還將蒲家視為親人,為他們不甘、委屈,她就要完全與雲凝撇清關係,甚至於,把她當成自己的隱患。

既是隱患,就早晚要除掉。

還是那句話,雲家的人可以死,卻不可以不要臉。

到了宮裡見到雲凝,顧雲箏姿態恭敬地施禮。

雲凝冷冷一笑,沉了片刻才讓顧雲箏平身,之後也不賜座,含著譏誚開口:“原本我還想著,定遠侯夫人要是架子太大不肯來可怎麼辦呢?”

“臣妾不敢。”顧雲箏不卑不亢的。

“還有你不敢的事麼?”

“……”

雲凝冷聲道:“你不知約束下人,讓他們在外囂張跋扈,這些事,定遠侯可知道?他在外面不知細節,聽了有心人的一面之詞,就對蒲家下了殺手,來日回京,便是別人不與他細說緣由,我也會找他說清楚的。”

顧雲箏只是道:“臣妾對侯爺並無絲毫隱瞞。”

鬼才信。雲凝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語氣陰冷:“今日由著你怎麼說,來日侯爺發落你,你可別怪誰。你要明白,多少人因你身死,又有多少人流放千里之外。”微揚了下巴,滿帶挑剔地上下打量顧雲箏,“真不知侯府是怎麼想的,居然把你這樣的人娶到了家中。”

豬腦子!顧雲箏在心裡不屑冷笑。

雲凝端起茶盞又放下,吩咐顧雲箏:“來給我斟茶!”

顧雲箏笑著稱是。

楊柳卻心急起來,喚一聲“娘娘”,見雲凝無動於衷,索性擺手讓左右宮女退下,之後才出聲提醒雲凝,“定遠侯夫人與祁公子相熟,之前娘娘未問過奴婢,奴婢也就沒提醒。”

雲凝立時臉色微變。

楊柳語聲冷淡:“祁公子不會願意看到您為難霍府中人。娘娘,這是你最後一次召見霍夫人。”

顧雲箏還是給雲凝續了一杯茶,將茶盞放回到雲凝手邊時,微聲說了一句:“你不過是一枚棋子,說難聽些,不過是個認賊為夫為父的蠢貨。要不要我跟祁連城美言幾句,將你這棋子棄了?”之後徐徐後退,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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