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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蒔花記+番外 作者:溫涼盞

郎中不僅沒怕,還笑嘻嘻地彎下身摸了小奶狗狗頭一把,“喲,啥時候抱的狗崽子?”摸了一把覺得手感甚好,郎中心裡癢癢,拇指食指一曲,對著小奶狗腦門彈了個響亮的腦瓜嘣兒——

“嗷!”小奶狗怒了!跳起來,咬他!

“啊!”郎中殺豬般慘叫。

“饅頭,回來。”梅豆架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明明聽起來軟軟糯糯,卻像剛從冰碴子裡淬過,讓人聽了不自禁想打哆嗦。“蘭麻子,閉嘴,饅頭還沒長牙。”

郎中一點沒被那聲音裡的冷意嚇住,反而眉開眼笑,也不裝佯兒了,甩開沒長牙的小奶狗,顛顛兒地跑向聲音的來處,一邊兒跑一邊嘟嘟囔囔:“真是的,又叫名字,真是不孝女,哪有女兒直接叫爹名字的呀……好聽也就罷了,那麼難聽居然還叫……“只是嘴上雖抱怨著,眼底眉梢卻無不漾著喜悅。

郎中麻溜兒地鑽到梅豆架後面去了,小孩慢了一步,等反應過來已經看不到郎中的身影,只從梅豆藤蔓綠葉之間的空隙中,隱隱約約看到蘭郎中和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背影,俱都蹲在地上,似乎在侍弄什麼。小孩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等著。

梅豆架後,郎中喋喋不休地聒噪著。

此次外出行醫足足有三個月,春初離家,春末才回,是父女兩人分開最久的一次,蘭郎中一路上遇見許多,早積攢了一肚子的話,此刻全竹筒倒豆子似地倒給自家女兒。

經過哪個村,路過哪個縣,遇到什麼病人,見過什麼景物,俱都鉅細無遺地彙報。只是,說到最後,高高的嗓門卻低了下來,小孩隱約聽到幾句,“……南邊遭災了,連著幾個州縣的百姓都成了流民,到處都是餓死的人……”後面聲音更低,已經完全聽不到。

小孩整個身子僵在那裡,像寒冬裡一棵掉光了葉子的樹,寒風吹著樹幹,它卻只能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日頭漸漸落下來,暮色愈來愈濃重,小孩的影子被拉地很長。

終於,一陣枝葉搖晃後,兩人從梅豆架後鑽出來,腳邊還跟著搖頭晃腦的小奶狗饅頭。

當先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與蘭郎中一樣的道士頭,一樣的灰撲撲的衣衫,乍一看還以為是個男娃娃,仔細看面孔才發現是個小姑娘。

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大眼睛,雙眼皮兒,眼窩微微有些凹陷,襯得純淨的黑眼珠如兩汪幽潭;鼻樑是少見的挺翹,唇瓣粉嫩如花朵兒。只是許是因常在日頭下勞作,膚色並不十分白皙,而是淺淺的麥色。不過,並不難看。

小孩不禁瞄了郎中一眼:小眼睛,塌鼻樑,側面看簡直像張拍平的麵餅。這對父女長的可真不像——他下意識地暗想。

襄荷一鑽出梅豆架就看到院中孤零零站著的髒小孩。看上去跟她差不多高,但卻比她瘦的多得多,像只悶在水裡泡了幾天的黃豆芽兒,身子細細長長,上面顫巍巍頂著一個大腦袋,讓人瞧著都覺心驚膽戰。

除了前世新聞圖片裡的非洲難民兒童,她還從未親眼見過這樣的孩子。

剛剛因為聽到自家爹爹居然撿了一個人回來的埋怨立刻消失無蹤,心霎時軟成了一汪水,她竭力讓自己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不自覺放柔了聲音:“你好——”

“我叫蘭襄荷,襄城的襄,荷花的荷。”

小孩抬起頭看她,髒兮兮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張開口,聲音低低的。

“……我叫劉寄奴,寄宿的寄,奴僕的奴。”

☆、 劉寄奴

劉寄奴是一味草藥,其名是由前朝大將劉裕(小名寄奴)射蛇得草的典故而來,劉裕乃前朝名將,因其駐守北地一十二載,抗拒胡人有功而留名青史。

當然,在襄荷前世的認知中,劉裕劉寄奴可不是什麼將軍,更不是因抗擊胡人而青史留名的將軍,而是一位帝王。

蘭郎中的醫術是半路出家,也沒什麼學識,雖對這味藥的藥性十分熟悉,卻並不清楚其名字來由,因此襄荷自然也無從得知“抗胡名將版”劉寄奴的傳說。

是以,聽到小孩的話時,襄荷一時愣住了。

不僅僅是因為聽到熟悉的歷史人物的名字,更是因為對方的措辭:寄宿、奴僕……正常人會這樣介紹自己的名字麼?

見自家閨女愣住,蘭郎中忙笑著打哈哈:“這名字好哇!破血通經,斂瘡消腫,可是一味好藥!想當年我在軍中時,這可是供不應求的緊俏貨,軍醫的秘製金瘡藥裡就有一味劉寄奴,可惜那老兒賊摳門,把秘方捂得緊緊地,我纏了他許久也沒弄到手,唉,真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似我這般古道熱腸又不藏私的大好人可不多見咯……”

前面還像個樣子,後面卻越說越離譜。

襄荷無力扶額,臉上都快燒起來了。但礙於有人在,不好直接拆自家爹爹的臺,只得趕緊悄悄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制止蘭郎中再胡說下去。

蘭郎中雖然各種不靠譜,但有一個優點,就是聽閨女的話,襄荷一打手勢他就乖乖閉嘴了。

以防他再說出什麼不靠譜的話,襄荷指使他去廚房燒水。蘭郎中笑眯眯地“哎”了一聲,沒半點不情願的樣子,屁顛屁顛地抱柴火燒水去了。

院中只剩下襄荷與小孩——不對,應該叫劉寄奴了。

經過蘭郎中這一番打岔,因對方瘦弱可憐而湧起的心疼同情,以及因他名字而起的詫異都已稍減,看著眼前這個叫劉寄奴的小孩,襄荷不禁覺得腦仁兒一陣發疼。

她想起方才梅豆架後郎中小聲說的那番話。

此次遊醫是父女倆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以往襄荷都是扮作男娃跟著郎中穿街走巷。但襄荷年紀漸長,且她最近有個賺錢的點子,必須留在家中,因此這次便沒有跟去。

蘭郎中只得囑託交好的村民照看著女兒,然後自己孤身上路。只是終究放心不下,因此便不準備走遠。原打算一路南行,不出河南府界便回程,屆時恰是槐花初開時節,還趕得上吃一茬鮮槐花。因此父女倆便約定了時間,到期便回,也省得襄荷在家擔心。誰知蘭郎中這一去足足耽擱了三個月還多,襄荷在家心急如焚,生怕他出什麼事,若郎中再晚歸一些,她估計就要離家尋父了。這也是她一開始對蘭郎中冷言冷語的緣故。

不過,知道蘭郎中耽擱這許久的原因後,她倒是立時便原諒了他。

蘭郎中一路南下,行到河南府南邊的息州時,遇到了逃難的難民群。

是年春,河南府轄下息州境內,自開春便未逢雨落,禾苗乾枯而死,河流漸至枯竭,百姓以草根樹皮為食。偏偏州府長官不僅不賑災,反而又課重稅,終於逼得百姓暴動。數千百姓揭竿而起,聚眾圍攻府衙,息州太守急調軍隊鎮壓,只是息州向來積貧,此次旱災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義軍四起,一地被鎮壓,另一地又起,調來鎮壓暴民的軍隊來回奔波,簡直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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