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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蒔花記+番外 作者:溫涼盞

蘭郎中是個別人對他一分好,他便對人三分好的,見村人送女兒花,一邊心裡得意自家女兒招人疼,一邊對村民更加熱心。本來平時為同村人診治就幾乎沒收過診費,此後更是常常連藥也倒貼。尋常農家養的花草能值什麼錢,對村民來說,幾棵不值錢的花苗換人家的藥,那是他們佔便宜了。因此,好些村民見親戚家有什麼好看的花草,都會特意討來一苗送給襄荷。

也因此,襄荷在還是嬰兒時,便達成了“秀水村及周邊花草全收集”成就。

村民尚且如此,女兒控蘭郎中更是不甘落後。蘭郎中見女兒這麼喜歡,自然也跟著上心,無論是上山採藥,或是出去行醫,看到什麼家裡沒有的好看花草,或挖或買或討要,總是竭力給襄荷弄來。

可是天下花草何其多,想將所有襄荷喜歡的花草收集都起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個時代,花卉消費幾乎只在上層階級中流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除了襄荷這樣愛花成痴的,再好看的花也比不上一個雜麵窩窩。不是普通百姓不會欣賞花草之美,而是艱難的生計使他們無暇欣賞,也無心欣賞。

正如孩子眼中的世界是風、是雪、是空中飛鳥,大人眼中的世界則是油、是鹽、是倉中之粟,出生時,每個人都是浪漫派詩人,而隨著歲月流逝,有些人卻被打磨成了現實派。

只流行於上層階級的交易,無論交易物為何,身價都定然不菲,就比如如今最受權貴追捧的牡丹。

襄荷自然也喜歡牡丹。前世的時候,幾乎每逢牡丹花節,她都要坐上幾個小時的車,就為去隔壁市看一次牡丹,哪怕去的時候牡丹園人比花多,每次回來時都擠得滿身臭汗,也依舊興致勃勃。

那時的牡丹已是尋常物,只要不是想將所有品種集齊,花費尚在普通人的承受範圍之內。但即便如此,襄荷上輩子卻一直沒養過牡丹。只因花苗買得起,有足夠空間種牡丹的房子卻買不起,她又不想將牡丹種在盆裡,只覺得牡丹這樣的花兒,就應該地栽才好看。

沒想到重活一世,房子有了,院子有了,花苗卻買不起了,只要稍微名貴一些的牡丹品種,都不是蘭家可以負擔得起的。

不過,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嘲諷,襄荷最終還是如了願,只因牡丹也因人的喜好有了貴賤之分,有紛繁千葉,一芽千錢,如姚黃者;也有瓣少色素,不為人所重,只能剝皮入藥,如鳳丹者。

劉寄奴沒有認錯,蘭家院中水井邊那一叢的確是牡丹,但卻是最最常見,通常做藥用的鳳丹。

鳳丹又稱銅陵牡丹,因銅陵鳳凰山所產丹皮最佳而得名,鳳丹花色有白有赤,白赤丹皮藥效有些微不同,《本草》有曰:“赤花者利,白花者補”。蘭家這叢鳳丹花色雪白,便喚作鳳丹白,時下藥鋪中所用的丹皮,即多為鳳丹白或鳳丹粉的花根炮製。

但即便是這樣一株普通的鳳丹白,得來的也不是那麼容易。

襄城及周邊並不產牡丹,連用作藥用的牡丹也不產,丹皮俱是從外地以車船運來。

蘭郎中跟藥鋪進貨的人相熟,託其進貨時從千里外的牡丹花農那裡捎來了一小株鳳丹苗,為此費了許多好話和二兩酒錢。

不止是這株鳳丹白,院中除卻菜蔬,幾乎每一株花草都有其來歷。有襄荷或蘭郎中親手在山上挖的野花,有自村民及村民親戚家得來的尋常家花,更多的卻是在遊醫途中,或以診費相換,或以銀錢購得的各色雜花。

不拘貴賤,不拘來處,俱都彙集在蘭家這座小小院落中,若只論品種多少,許多尋常富貴人家的庭院也不及。

在襄荷心裡,除了蘭郎中,這一院子花草就是她最寶貴的東西。

但是,這一院花草不僅她喜歡,村裡小孩也喜歡,可他們的喜歡顯然跟襄荷的喜歡不一樣。

花在枝頭開得正好,只要稍不注意,便被不知哪個熊孩子摘了。襄荷不是不讓他們摘花,她有時也好剪些盛開的花插瓶,幾枝花便可讓臥室盈香數日。但熊孩子之所以熊,就是因為他們純粹是摘著玩兒,沒一會兒玩膩了就隨意扔棄。且摘花時粗魯堪比真熊,所到處花枝盡伏,花葉俱落,有如狂風驟雨襲過,一眼望去殘花遍地,四處可見猩紅點點。

看得襄荷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吊起來,狠狠揍上一頓屁股!

所以,能有隻鎮宅醜貓將那群熊孩子嚇住,她簡直想要放鞭炮慶祝。

父女倆預設了包子的存在,也就任它來去自如,有時碰上飯點,蘭郎中還會招呼它一聲,剛開始自然是遭到包子大人無情的目光蔑視,但蘭郎中素來不屈不撓百折不彎——或者說臉皮厚,頂著包子的蔑視目光,一次又一次將熱臉貼上包子的肥屁股。

終於有一天,蘭郎中嘴裡叼著個肉包兒,第一百零八次衝著屋頂上那孤傲卓絕的身影喊道:“醜貓,吃包紙?”

話聲方落,就見那醜貓抖抖土黃色的短毛,邁著優雅的貓步,緩緩走下屋頂。

從此,蘭家多了個叫“包子”的編制外成員。

☆、 桃花源

那邊包子肥碩的身影消失在小玉峰的黛青山影中,這邊蘭家人也各自去休息。

堂屋西間還堆放著雜物,今日天色已晚,來不及收拾,因此劉寄奴便暫時與蘭郎中一起睡在了東間,與襄荷睡的東廂房不過一牆之隔,牆壁隔音效果差,若一邊聲音大一些,另一邊都能聽到。

蘭郎中向來是沾床就倒,即便床上多了個人也毫無影響,此刻已經鼾聲大作。

劉寄奴睡在靠牆的一側,他睜大眼睛,卻只看到黑魆魆的牆壁。身上的薄被所用布料並不好,但摸起來卻很柔軟舒適,還帶著日光的氣息。

來蘭家的第一天,他原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睡,但事實上,在蘭郎中近似噪音的鼾聲中,他竟很快就睡了過去。

隔壁東廂房,襄荷聽著那邊沒了動靜,便摸索著將桌上的一盞小小的油燈點了起來。

油燈燈光微弱昏黃,搖搖晃晃地驅散了四周的黑暗,照亮了這小小一方斗室,襄荷將右手手掌伸到燈光下,一臉鬱悶地看著掌心處。

早在晚飯的時候,她就感覺到掌心一陣陣發燙,像被一根小小的蠟燭炙烤著,灼痛倒不至於,但的確有些難以忍受,只是礙於蘭郎中和劉寄奴,她也只得先忍著。此刻在燈光下細瞧,只見右掌心正中,原本有著一塊指甲大傷疤的地方,漸漸浮現出一枚淡綠色的樹葉圖案。

是最常見的長橢圓形葉,葉端鈍圓,葉脈清晰,下端的葉柄恰好與中指成一條線。此刻葉柄與葉脈處如血管般微微鼓起,彷彿有什麼液體,順著葉柄流向葉脈,又由葉脈擴散至整片葉子。

看著手心的異狀,再想想其來歷,襄荷眉毛皺地簡直能夾死蒼蠅。

襄荷五歲那年,蘭郎中帶著她去南邊遊醫。行醫時,兩人通常是在村鎮間遊走,絕少去往深山野林,夜裡住宿也一般是住客棧或借宿農家。偏偏那一次倒黴透頂,直走到天色黑透也沒見一個村子,天又下起了雨,蘭郎中怕襄荷生病,抱著她加快速度趕路,誰知忙中出錯,居然走錯了路,村落沒找到,反而誤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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