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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蒔花記+番外 作者:溫涼盞

可現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她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那麼她進不進書院又有何意義呢?

不……當然有意義。

一個弱小的聲音忽地從心底冒出。

自己選擇放棄和被迫放棄是不一樣的。

她不想入書院,何嘗不是因為心裡清楚書院並不會招收女學生?無論出身豪門富戶,還是書香顯貴,這時的上層階級女子若想入書院便只能入女院,即便是當今公主也是如此。那麼,難道這些女子真的全部甘心,甘心在女院學那侍奉取悅男子的“學問”?襄荷想,即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甘心,也總還有百分之一的不甘心。但這百分之一的不甘心,卻也只能將不甘嚥下,將稜角擠壓磨平,將抱負沉入心底,按著世人的期許,做一名溫婉乖順的合格貴女。

連出身上層階級的女子尚且要如此,她一個小小農女又怎麼可能例外?

她還記得當初初讀《列女傳》時的嚮往,既嚮往那些塵封歷史中的傳奇女子,又嚮往那培育出這些奇女子的鶴望書院。家住鶴望峰下,聽著鶴望峰的傳說長大,她時常遙想著這個迥異於前世古代書院的地方是何模樣,百家爭鳴的思想碰撞交鋒是否仍舊如春秋時般溢彩流光,因此等到長大一些,她便不顧辛苦地爬登天梯,既是為了學東西,也是為了想看看鶴望書院究竟是怎樣的存在。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親眼見過書院真正的模樣。一切都是想象,也只能是想象,只因為她心中清楚,她不會有機會以學子的身份進入書院。

那麼,如果真的有機會進入書院,以學子的身份進入書院,她願意麼?

“你,想進書院麼?”

襄荷張開口,只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想,”她看著謝蘭衣,儘管看不到他的眼睛,卻還是堅定地看著他,輕輕地道,“我想進書院。”

謝蘭衣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輕微的,彷彿是笑容的神情來。

他嘴角微微上翹:“好。”

☆、 02|

周冷槐微微皺起了眉頭。

自那日李恆泰闖了壽宴,各位山長一直關注著謝蘭衣的訊息。初來襄城時,謝蘭衣原本是在書院的客舍下榻,但沒等山長們登門拜見,章長陵便帶著一干衙役捕快“恭敬”地將人請走了,因為當日的討論,各山長便未讓客舍的人阻攔,想看看章長陵有何動作再做決議。

之後的日子,周冷槐便聽下面人打探來的訊息,知道謝蘭衣住進了襄城府衙,不得自由走動,外出總得帶著兩個捕快。而在府衙之內,或許是收到章長陵的指示,府衙的僕人小吏們雖不至於當面折辱,但背後卻沒少給謝氏主僕使絆子。開始是吃食茶水不給送,甚至給分的院子還是個沒井沒灶臺的,但這也好說,主僕倆身上有錢,被為難幾次之後便都是萬安出去採買,諸事不求人,倒也自在。但看到萬安每日好酒好菜地買著,不用章長陵指使,便有貪財的小人尋著由頭搜刮勒索,而章長陵看在眼裡也不阻攔。謝氏主僕也實在是軟包子,一被勒索便破財消災,如此一來沒過幾日便銀錢告罄,最終居然連拉車的駿馬都被牽了,馬車上的金箔也被揭走。

周冷槐想著謝氏畢竟是謝琰後人,總該有些骨氣,如此被下人小吏欺辱,總該反抗一二。誰知,銀錢一耗盡,謝氏不與小人算賬,反倒出門擺攤,為人治病去了!謝琰後人混到如此境地,實在讓人看著憋屈!雖說以謝蘭衣出身處境,如此謹小慎微的行事或許才是最好,但書院眾山長心裡卻不是滋味兒。

卜若地最先找上了他,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各院山長登門,加之他心中也未嘗沒有想法,因此便順水推舟,與各山長議定向章長陵要人。

暗中與謝蘭衣身邊的老僕萬安接頭後,兩邊便商定由書院這邊出面,初時周冷槐還怕章長陵迫於李恆泰威視扣著人不放,屆時說不得要動用周家的勢力,迫他一迫。但誰知,最終居然還頗為順利,章長陵雖有些不願,但卻沒多言便答應放人,這實在有些出乎周冷槐的意料。

人接回來了,怎麼安置還是個問題。但還沒等他與其他山長商議,謝蘭衣居然自己出現在眾人面前,而且,居然還讓眼前這個小丫頭入書院?

他看了看相里渠和苟無患,毫不意外地看到兩人微怒的臉色。

當著眾人的面不理睬兩位院長,又做主讓一個小丫頭入書院。這個謝琰後人,要麼是真糊塗,要麼是裝糊塗……

“謝公子,”周冷槐淡淡地提醒道,“書院已數百年未招收女學生。”言下之意,書院不是他謝蘭衣說入便能入的。

謝蘭衣卻彷彿沒有聽出他言下之意,而是緩緩將輪椅轉向眾位山長,“諸位可是守諾之人?”

許多山長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鶴望書院天下聞名,而書院的山長們又哪個不是聲名卓著,德高望重?即便是崔實這樣的偽君子,在外人面前也一向表現得高風亮節無可挑剔。謝蘭衣這樣問,簡直就是在質疑山長們的人品。

周冷槐聲音微冷:“謝公子何出此言?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愚雖才淺學疏,卻也知君子重然諾。”

“如此就好。”謝蘭衣輕輕頷首,隨即從袖中掏出一物,將那物舉起讓眾位山長看得清楚。

那是一枚沉香木做的木牌,形制小巧,尚不及手掌大。木牌樣式花紋十分古樸,看上去像是前朝初期風格,花紋正中刻著四個篆字:永以為好。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是衛風裡的一句,時人有說其意為鍾情男女互贈信物以願永結同好之情,亦有稱其為禮尚往來投桃報李之意。

其餘各山長還在盯著那物迷惑不解時,便聽得道院院長方淮山驚訝地道:“……這、這是沉香令?”

謝蘭衣頷首。

不少山長當即恍然,卻也有不少山長,尤其是年紀輕些的仍舊不知所以然。方淮山低聲向眾人解釋起來。

鶴望書院建學之初,謝琰賜書院學田千頃,並許諾世代不收賦稅,且書院諸事自立,不受皇家制轄。因感念謝氏恩德,鶴望書院首任院長贈謝氏沉香令三枚,稱往後謝氏若有任何要求,只要不悖聖人言,鶴望書院全體山長學子必當傾力助之。

當時這三枚沉香令並不被謝琰所重視,其時他坐擁萬里江山,驅北夷滅南蠻,壯志躊躇,天下在握,又有何事是需要向一小小書院求救?沉香令甫被送出,便塵封在了謝氏諸多收藏之中。

誰料到不過數年之後,謝琰徵歐失利,八十萬大軍只剩五萬苟延殘喘得以重回中原大地,謝琰自知身染瘟疫,時日不多,一踏上大宋國土便數令連發,將所有能動用的力量都調動起來,力求保住這萬里河山不亂。這其中一道諭令,便是給了鶴望書院。謝琰以兩枚沉香令求書院上下全力襄助,一枚求保謝氏江山不亂,一枚求護天下黎民安寧。因書院的自由風氣,頗招徠了一些隱士高人和奇人異士,謝琰的這兩枚沉香令便是想請這些人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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