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寄奴搖搖頭,臉上平靜無波:“誰知道呢。”
經義坪上
目送著蘭家一行人遠去,姜武還在喃喃:“真的很眼熟啊……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周清晗也望著那一行人,目光卻是投注在那個青衣小廝上。見姜武還在糾結,便道:“人有相似罷了,他既是那家人的兒子,你自然不會見過他。”
姜武驚訝,迭聲道:“你認得那家人?他們什麼來歷?那個小子是不是也要來書院讀書?這樣倒好,以後日日看著我定能想起來是像誰!”
周清晗長眉微攏,不由又想起那日那女童的巧言狡辯,生生將不容錯辯的作弊行為給掩蓋過去,最終居然還獲得報考書院的資格。
看她方才那神色,卻好似真的考中了一般。
可是,即便考中又如何?他親眼見她與那儒生作弊,剛被他喊破時,二人臉色慘白,明明是做賊心虛的模樣,不過是後來才又生出主意狡辯,誰知她運氣太好,竟然遇上那謝氏後人……
心中不喜之情不由更重了。
“這個你怕是要失望,來書院的不是哥哥,而是妹妹。”他沉聲道。
“什麼?”姜武有些失聲,“那小姑娘看上去才六七歲吧?這麼早就進女院?”說罷又覺得有些不對,“不對,那家人看上去不過是普通人家,居然也能入女院?”
周清晗苦笑一聲,略有些嘲諷地道:“不是女院,是農院啊……”
“什麼?!”,姜武目瞪口呆。
☆、 26|
雖不像科舉一般放榜當天便有趕著報喜的人,但放榜之後,書院卻會專門派人到學子住處通知。
許是離得近,放榜後第三日,書院的人便來了蘭家,帶來了一張令襄荷無語的“錄取通知書”以及一個表明書院學子身份的銘牌,銘牌上有徽記和標號:一個篆體的“農”字,一個年份和編號,襄荷在農院錄取名單上是最後一位,即第三十六位,因此銘牌上的編號便是三十六,加上前面的年份“永嘉辛未年”,倒是保證了銘牌的獨一無二。
書院通報的人許是養成了習慣,還沒到蘭家,行到村口時便拉長了調子喊著報喜的話兒,引得附近的村民都來圍觀。這下襄荷是想瞞著都瞞不住,再加上之前趙寅年來的那一出,秀水村所有人都知道,蘭家的丫頭考上書院了!
報喜的人一走,蘭家小院立即被擠得滿滿當當,看熱鬧的村民將蘭郎中圍住,你一嘴我一嘴地問個不停。蘭郎中自然不會隱瞞,基本是有問必答,又將考試那日發生的事明明白白講了一遍,只是將寧霜違規上登天梯的事兒含混了過去。
襄荷溜得快,沒被村民堵住,可惜躲得過村民卻躲不過熊孩子。剛剛將臥室的門關了想躲個清靜,就見窗戶前伸出個亂糟糟的腦袋,不是趙小虎是誰?後面還有個小姑娘的聲音:“小荷在不在?在不在?”正是田菁。
眼見著趙小虎就要順著窗戶爬進來了,襄荷趕緊道:“去門口,我給你們開門!”
好不容易兩個熊孩子溜進來,面對四隻烏溜溜滿是崇拜的大眼睛,襄荷只覺得壓力山大。蘭郎中在外面回答村民的問題,襄荷在屋裡回答兩個熊孩子的問題,面對的人數懸殊,可問題數量卻不相上下。
問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問題後,田菁忽地雙眼亮晶晶地道:“小荷,你說我明年也去考書院怎麼樣?這樣咱倆就可以一起上學了!”
趙小虎當即嗤笑,做著鬼臉道:“別想了,你腦子那麼笨!你要也能考上,我叫你姐姐!”
田菁羞惱,揚手去撓他:“你才笨呢!”
趙小虎扮著鬼臉躲開,引得田菁在後面追他。
襄荷笑著看兩人打鬧,心情卻忽地有些灰暗。
不管田菁笨不笨,她都沒有機會進入書院。
自己能進書院,不過是機緣巧合所致,而絕不是她有多麼聰慧博學。她優點不多,自知之明是其一,論聰慧論博學,世上多少女子強過她,可那些女子,卻要麼流離市井,要麼束於閨閣,能如男子一般一舒平生志的又有幾個?
這世道對女子,終究太不公。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三日,蘭家便在自家小院門前擺起了酒席。也沒正經請人,除了村長等幾個長輩那裡正經去請了,其餘都是蘭郎中在村中一吆喝,要村民們有空的都來吃酒席,好慶祝他閨女考上書院。
因是喜事,且是個新鮮的喜事,整個村沒事兒的村民幾乎都來了。秀水村村小人少,但老老小小地加起來也有三百多人,除去外出的、沒空的,太老或太小的,來吃酒的人幾乎是整個村人口的一半,蘭家準備的是七人一桌的席面,這樣一來便需擺上整整二十多桌,比得上紅白喜事的規格了。
熱騰騰的飯菜酒水流水般地上來,分量足,肉菜多,在鄉下人看來便是上等的席面。蘭家的家底村裡人都是清楚的,之前蘭郎中開醫館,若說用的是多年積蓄倒也說得過去,可這般大辦酒席,只為慶祝閨女考入書院,在村人看來還是相當大的手筆了。
村裡人辦酒席從不請專門的廚子,蘭家自然也不意外,這次酒席掌勺的是秀水村幾個經常做席面的漢子,也不用什麼工錢,事畢後送半尺棉布二兩酒便算是極慷慨了。
可即便不算工錢,只採買酒菜一項,便得花上起碼五兩銀子。且蘭家這不是嫁娶喜事,沒有添妝錢可賺,雖大多數人都不好意思白吃酒席而備了錢賀喜,但到底不像嫁娶喜事般有例可循,給的錢有多有少,最後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左右,與辦酒席所費相比可謂甚微。
席間便不住有人感嘆蘭家發達了,其餘人也都不禁附和。但蘭傢俱體是怎麼發達的,卻還是沒人搞得清。
村人的反應並沒有出乎蘭家人的預料。
襄荷原先便為此勸蘭郎中不要大辦,整兩桌酒席請請相熟的人家便是。只是蘭郎中正在興頭上,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來一同分享他的喜悅,因此便執意大辦。
蘭家如今並不缺辦酒席的錢,襄荷想想也就不再阻攔。
一味藏拙並非長久之計,反正蘭家的錢來得正當,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敞開了讓人看。
席間還發生了個小插曲,由頭便是田四兒。
田四兒這人一貫沒臉沒皮,雖然蘭郎中最近都對他冷言冷語,動輒破口大罵,他卻渾沒放在心上,蘭家這一擺酒席,香味兒從村頭飄到村尾,勾地他當即顧不上臉皮,避著蘭郎中也偷偷坐上了席。
正大嚼大啖間,身後傳來一聲怒喝:“田四兒你還有臉來!”隨即耳朵一疼,人便被提溜了起來。
“哎呦鬆手,鬆手!”田四兒嘴裡還含著一片顫巍巍的五花肉,趕緊嚥了才嚎起來,“郎中你這是幹啥,我來賀喜呢,你們蘭家就是這麼待客的?讓人看著不像樣啊,鬆手、快鬆手!”
蘭郎中卻不管他說什麼,罵道:“你算個什麼客!我蘭家就是請叫花子也不請你,趕緊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