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喊卻越來越弱了,似乎擔心自己的做法會惹人厭煩,那喊聲不再如最初時清脆響亮,而是多了絲遲疑。
旁人再多呵斥,也抵不過自己的一絲動搖,所以,再過不久就該放棄了吧?
他又這樣想著。
但是,叩門聲依舊風雨無阻地響起。
他每日生活規律,來到此處後更甚,除了苟無患偶爾拜訪,所能言語者唯有萬安一人。
寂寞是有些的,但卻正是他所求,求仁得仁,不亦樂乎。
自有了那叩門聲後,他的生活依舊如常,但是心底隱隱約約似乎埋下一道極細的絲線,平日無事,一聽到那熟悉的叩門聲便不由被輕輕牽動。
不疼,只是有些微微發癢。
彷彿春天楊絮漫天時,偶然落了一朵在面頰上。
從面頰,直落到心底。
☆、 14|
城堡之內的月季品種果然更加繁多,一路行來,襄荷已經看到不知多少在牆外看不到的品種。
但襄荷此時卻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襄荷將這裡稱呼為城堡,但其實這並不太恰當,因為相比真正的城堡,這裡更加小巧玲瓏,房屋也並不複雜。從大門到房屋的距離也並不算遠,穿過一個圓形月季花壇中間的石子小徑,便能直達房屋正廳。
因此襄荷很快便來到房屋前,也很快看到了廳內端坐在輪椅之上的人。
謝蘭衣。
果然不出所料啊。
所謂的城堡主人,只能是謝氏後人或者是賀氏後人,而在看到萬安的那一刻,過往的所有迷霧便霎時一清。
謝氏後人,謝蘭衣。
她曾猜測他是哪個杏林世家子弟,又哪會料到,竟然是前朝皇族之後。
怪不得對傷人的統領又厭又忌,怪不得手持沉香令卻只提出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也怪不得姿容人品出眾卻只有一老僕隨行。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而前朝皇族這個身份,可比落地鳳凰還不如。
時時刻刻要提防著新君的忌憚,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想要活得自在,更是難上加難。
城堡正廳寬廣而華麗,高高的穹頂上雕刻著繁複的玫瑰花葉,因為年代久遠室內顏色有些暗沉,但通透的玻璃窗讓陽光肆無忌憚地落進來,給那些暗沉的顏色蒙上如金如玉的柔光,室內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沉靜而古舊的溫暖。
謝蘭衣坐在輪椅上,面上蒙著白綾,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在他白皙的臉頰,身後是雕鏤著西式圖案的長桌,高高的玫瑰花樣式的燭臺,以及掛著華麗壁毯的牆壁。他穿著灰色罩衫,長髮束起,明明是與城堡風格截然相反的中式裝束,卻奇異地與周遭融為一體,毫無違和感。
他眼上蒙著白綾,襄荷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沒來由的,她只覺得此時他的目光定然如這沉靜的古堡。
萬安不知何時悄悄退下,偌大的室內只剩一坐一站的兩人。
襄荷從不覺得自己是好色之人,或者起碼不是好男色之人,因為以她非人類的審美,以往從未有哪個男性讓她感覺賞心悅目。
唯一的例外便是謝蘭衣。
難得的,她的審美終於與正常人接軌了一次。
不見時也不如何想念,再見時才發覺滿心歡喜。
只是想起方方得知的他的身世,那歡喜便生生地被什麼按了下去,讓一貫愛笑的她此時有些笑不出來。
只能愣愣地注視著他。
謝蘭衣卻先開口了。
“坐。”
他指著自己旁邊的一把太師椅道。
襄荷便乖乖地走上前。太師椅太高,她又矮小,因此只能扶著扶手爬上去,坐上去後,兩條腿還懸空著觸不到地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她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併攏雙腿,壓住裙角,努力做出一副端莊的樣子來。
等做出這些後才猛然想起:謝蘭衣根本看不到。
雙腿毫無憑依地並久了也會累,因此想起謝蘭衣看不到的事後,襄荷又悄悄將併攏的雙腿鬆開,以最自然最舒服的姿勢任其垂下。
終於坐舒服了,襄荷才抬頭繼續看他。
卻見他微微側著頭,將面孔正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