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突然的。”孔弗似笑非笑,眼中既有感慨嘆息卻又有早有預料的神色。
“肅州瘟疫才剛過去沒多久。韓大公子此番作為不外乎傷敵一千自折八百……”石青思索著說道,並搖頭:“實非上策。”
“對肅州來說的確不是上策。”孔弗背靠著藤椅,抬眼望著棚頂緩聲說道:“可單單對於韓家而言,乃是上上之策。”
上上之策?
石青聞言臉色一變。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陣反覆。
“雲州是什麼地方啊。”孔弗似在問。又似在自語。
石青已經明白了過來。
雲州是曲家的根基。
士族曲家當年的制箭術獨步天下,韓旭當初之所以娶曲氏為繼室,便是看中了曲家的制箭術。曲家將女兒嫁到韓家,最貴重的一樣陪嫁品便是記有云州制箭術秘辛的錦書。
曲家想以此換取暫時的光鮮。想借此將祖上的榮盛延續下去。
可誰都沒有料到,曲氏嫁入韓家之後膝下一無所出,去年又與韓旭夫妻二人雙雙亡故。幾乎是一夕之間,曲家與韓家之間的維持紐帶頓時崩裂開來。
或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福王才敢就近進犯覬覦已久的雲州,他已將失去了韓家庇佑的曲家當作了一般的沒落小士族。
見到皇家人都不用行禮,高高在上計程車族人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他嚇破了膽!
可在這樣的時候,誰又能想到剛歷經過瘟疫屠城之災的韓家會出手相助——
這一點福王定是沒有料到的。
如若不然他絕無可能會冒這個險!
現如今這世道利字當頭,哪裡還輪得到誰來講什麼仁義道德,偏偏韓家非得橫插一手!
這下仁義道德的美名有了。
士族在反賊面前的尊嚴維持住了。
自損八百?
不見得吧。
“濟王若就此折在韓家手裡,對餘下諸王也是一種震懾……時局興許會有所穩定也未可知。”石青習慣從多角度看待事物,繼而又擔憂道:“可浪一旦起了,若受外因阻止暫時平靜下來,然而平靜過後,再乘風而起之時定會翻騰的越加洶湧——”
濟王雖是表面上看來的褚藩王中實力最強,風頭最盛的,可若同韓家較量,還未開戰怕是已經輸掉了九成。
餘下的一線生機,大可忽略不計。
“韓大公子行事大膽張揚,雖看似有些不計後果,比不得韓刺史的嚴謹帷幄,卻更令人深以為懼。”石青想到當初隨先生一起在韓家做客時,那雙深淵一般幽冷的眼睛,忽覺後背一陣發冷。
孔弗未有對韓呈機多做置評,只口氣深遠悠長地說道:“既是早晚都要到來的,那早來一步,其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亂都亂了,就不怕再亂的徹底一些。
早早的亂,才能更快的定。
石青領會了孔弗的意思,默然了片刻之後,在孔弗對面的方形竹凳上坐下,默默嘆了口氣。
算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只需做好自己該做,為天下百姓盡一份力便無憾了。
一抬頭,正見半躺在老藤椅上的師傅手指翻動著,像是在串編著什麼東西。
“師傅,您手裡頭是什麼東西?”由於此時光線已暗,石青看不太仔細,只隱隱見像是一團紅藍相間的物什。
“哦……打絡子呢。”孔弗漫不經心地答道。
“什麼?”石青愣住了一下,覺得自己約莫是聽錯了。
師傅……打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