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 / 6)

小說:你在高原 作者:張煒

《山地行》

我想在葡萄收穫之後再與武早到南部山區,可大鬍子精有點急不可待。我準備先乘汽車和火車,直抵南部,讓剩下的路程簡單一些。武早對即將開始的遠行興高采烈,以為順便還可以打獵呢,嚷著要帶槍,結果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這個念頭給壓下去……上路了,火車鏗鏘的車輪、昂昂的鳴笛,都讓我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活。誰能體味我此刻的興奮和愉悅呢?武早坐在那兒,捲曲的頭閃著光亮,目光爍爍,快樂地拍了一下我的手。我知道他這個動作裡包含了什麼,那是極為興奮的表示……他一會兒起身在行李架上『摸』索,『摸』出了一瓶酒。這是一瓶黑格爾麝香葡萄酒,顯然是他故意藏下的。他讓我先飲一口那麼甜,原來這是一種甜酒。

“棒不棒?”

“嗯,從沒喝過這麼甜的酒,後勁兒很大吧?”

“不算大……”

他開始細細介紹這種酒的釀造方法必須等葡萄在枝蔓上熟透,要耐住『性』子等,等它在枝蔓上開始萎縮,那時候再把它採下來……“為什麼?”“就為了讓它增加糖度。採的時候要等太陽昇起,『露』水全部曬乾時才行。採下以後還要攤在席子上曬,這一來它就更甜。”我想那葡萄必須成『色』極好,稍微差一點的,這一折騰就完了。武早說那必須在架子上精選,可不能是一般的葡萄。

“你知道嗎?真正的好酒不能像我們這樣,用破碎機嘁裡喀嚓榨汁。它這樣榨汁可不行。”

“那要怎樣?”

“直接用腳去踩。”

我笑了,“那多髒。”

“髒?腳洗乾淨了比手好。用腳踩出來的葡萄汁才叫棒呢。名酒就得這樣!古人造酒誰用過破碎機?全靠腳來踩,你看他們搗弄出多少美酒!”

火車喘著粗氣停下來。這個地區府簡直像平原上的小縣城。我們就要從這兒轉乘汽車,向著大山深處進了。在汽車上,我掏出地圖描畫著,商量此行的路線,“我們要沿著山脈往西走,把大鬍子精交代的那兩個鄉鎮酒廠找到,定下裝置就可以去大山裡溜達了……”我這樣說時,心裡盤算著去看看南部山區那條有名的大斷裂——那是我們的地質教科書上都要寫到的。

下車了,我們終於掮起背囊。武早的步伐邁得很大,我說這樣可不行,要悠著點兒。我告訴他長途跋涉的一個竅門徒步行走時,要讓上體主動向前,這樣可以帶動下半身,讓兩腿省些力氣。我們開始深入山地。這裡,海拔一千米以上的高山隨處可見,遠處的黛青『色』的大山輪廓看上去異常雄偉,陽光永遠也照不到山陰,讓人想象在一層層疊嶂的後面,正隱藏了無數秘密,就是它在引誘我們——我第一次看到這高大山脈的時候曾在心裡驚歎究竟是些什麼人在山裡生活,這裡每天又該生多少奇特的故事啊!這片大山如果匆匆來去,是難以真正接近和理解的。它需要用更多的時間,更從容地感覺和親近……

我們順著一條窄窄的小路上坡。這條路由很久以前山洪切割下來的碎石和沙礫鋪成,順著它往上,就是地圖上所標畫的荊山了顧名思義,山上會有很多荊棘。山的坡度一開始較緩,但很快就陡起來,山坡上棘棵不多,卻長著稀疏的針葉混交林。在林中很少能夠看到顏『色』碧綠的樹木,它們都不太旺盛,葉子的顏『色』也不正常——山坡遠遠看去是一片棕黑『色』。林子主要由黑松和柳樹、加拿大楊等組成,偶爾能見到一株白楊和柞樹。腳下混生的草本植物中有蹄蓋蕨、銀粉背蕨和結蔞草。

山路右側出現了一株粉紫『色』的花,我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原來這是一株瞿草,孤零零地生在草中。這兒有一道細小的巖縫,巖縫裡彙集了一點黑土,於是它就強旺地生長和開放。離開這株瞿草一百多米遠處,岩石的縫隙在加大,由於區域性地勢低窪,所以那裡的草、各種各樣的植物顏『色』明顯地加深;而且各種植物都不失時機地匯聚到了那兒尚未開花的鳶尾草、山茱萸和剛剛形成的紅『色』漿果……

腳下踏的這條沙土路越往上越窄,後來終於在荊山的半腰屈服了——沿著山半腰再折向西,傍著一條曲曲折折的溝汊往前延伸,然後消逝在山陰北部——那裡將有一個村莊。

從這裡看去,荊山山脈向西大約綿延十幾華里又折向西北,在拐角處聳立著它的最高峰地圖上的標高是一千五百多米。整個荊山差不多都是光禿禿的,只在慢坡下邊有一點稀疏的樹木,越往上植被越稀,到了山頂連一根荊條都沒有,甚至連棘棵也不生一叢。從荊山山脈源的兩條河流一條叫林河,一條叫白河,都注入了黃海。由於植被很差,這兒水土流失嚴重,我曾經觀察過林河和白河流經的地區,因為它們頻繁改道,滌『蕩』沖刷出一片片小平原,正把荊山拐彎處的一大片溝壑填平。如今那裡差不多成為整個山區最肥沃的土地。

爬上山脊向南遙望,荊山下面、林河和白河兩岸的村莊漸漸密集起來——哪裡有村莊,哪裡就有一叢黑乎乎的樹木。不過我們今天不能登上更高的山脊,因為那要付出很大的體力。我們必須沿著這條曲折的小路穿過一個山谷,先在山谷下邊的那個村莊裡歇息一下,以便第二天順著兩個山峰之間的那個低凹處翻山,到達林河和白河兩岸的那些村莊。

林河和白河流經的地方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區,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村落群。而我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到這裡找到廢棄的鄉鎮酒廠。腳下的路越來越窄,再走下去即現它是順著山坡開鑿而成的。可能原來它只適合於一隻羊,因為那個村裡的人向北只能走這條路,所以就有人來開鑿它。山坡主要由砂岩和玄武土構成;山坡下邊,離開這條窄路十幾公里遠,可以看到一條幹涸的溪流,那裡有白的卵石在陽光下閃亮……

荊山山脈向北折去的地段有一條“官道”,所謂的“官道”就是一條公路,實際上只不過是窄窄的一條山路,多年來由一些商人踏出來的,馬車勉強可以透過。我們當然不會繞那麼遠,所以別無選擇地要翻過荊山。攀登這樣的山路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我擔心的只是武早。這個夥伴看上去身體結實得很,稍顯脆弱的只有那根神經了;可是他沒有山地跋涉的經歷。整個的北坡沒有一點陽光,陰森森的。我們處在了山陰,實際上太陽早出來了,仰臉望去可以看到太陽給山脈的邊緣鑲出了一道美麗的金邊。這兒由於長年陽光罕至,所以還不算乾旱,腳下的土不像我們一路看到的那樣,而一律深棕『色』,屬於薄層粗骨棕壤『性』土質。土中含有太多的礫石,雖不適於耕作,但尚可以用來栽種果林,也可以收穫一些耐旱的潑辣作物,像紅薯之類。這裡沒有好好開墾過,到處都生著荊棘,有的地方連一叢像樣的灌木都很難長大。這裡沒有灌溉的條件,但土層比較厚,所以各種綠『色』植物很多。我在這裡現了藜蘆、白莧和石韋;腳下是大雨季節沖刷出來的淺溝,溝底『潮』溼處竟然長出了蓼科植物。在溝壑兩旁,我看到了長得油旺旺的葎草,就提醒武早繞開它,因為這種桑科植物遍體都生著『毛』刺,被它碰到就會癢得難受。灌木隨著海拔的增高而變得稀疏,剛開始的時候是小葉楊和柳棵,還有山地最常見的柞樹;很多刺榆不知為什麼被人過早地砍伐了,於是根柢處生出了很多枝杈,形成了一叢叢灌木。在它們中間,我還看到了糙葉樹和『毛』榛。在山坡上刺榆很難長得高大,但它們在溫溼的山陰卻可以長得十分旺盛。大山裡的每一株樹木都顯得如此珍貴,所以砍伐樹木的人是不能饒恕的。偶爾還能看見長到一人多高的槐樹,它在山的背陰,如果不被砍伐一定可以長成大材——我在北部山區的丘陵就看到長成幾十米高的粗壯槐樹。

往前的坡度越來越陡,不得不攀住路旁的灌木枝條才行。有的地方被雨水切割得厲害,從岩石的『露』頭上可以看出,那是被褐鐵礦的氧化物染過的頁岩。我們腳踏的小路就一直伴著這個『裸』『露』著岩石的溝谷,它正變得越來越寬……

溝畔的小路大概很久沒走人了,上邊有許多小獸踏下的蹄印,這些蹄印樣子很怪,不像狗,也不像兔子。我覺得它們很可能是草獾,有的分明是刺蝟,還有的像是遊蛇留下的痕跡。

太陽昇得越來越高了,山陰終於變得明晃晃的。在這明亮的光線裡,心情一下愉快起來。我們坐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休息,武早指點著旁邊離開不遠的那棵槐樹上落了一隻美麗的鳥,它蹲在枝頭上,頭很機警地四下襬動,好像已經現了我們。這是一隻山斑鳩,額頭和頭頂都是藍灰『色』,後頸是一片葡萄紅『色』,頸的兩邊各有一塊藍灰『色』斑;上背是淡褐『色』,下背和腰部還有尾巴和翅膀的邊緣,都是藍灰『色』,而且有著鮮明的棕紅『色』羽緣;整個下體都是棕『色』,而一雙腳卻是紫紅『色』的。這隻鳥漂亮極了。它在我們的注視下停留了大約有三四分鐘,然後撲動一下翅膀往山頂飛去。我們這才注意到,各種鳥的叫聲已經很稠密了。樹隙裡不斷有鳥雀飛來飛去。接上我們還現了後脖頸上有著半圈黑領的灰斑鳩;一隻胖胖的巖鴿巖鴿在這一帶是不多見的,它們很容易成為山民的獵物——它比我們常見的家鴿要小一點,體形也緊湊一些,像所有的鴿子一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雙珊瑚紅『色』的腳,這雙腳在樹枝和地上挪動,令人神往。有人曾經把巖鴿與野鴿混為一談,其實它們的模樣雖然相似,實際上卻並非一種巖鴿的胸部是紫綠『色』,像金屬的顏『色』;而野鴿的胸部卻是一種灰『色』,嘴巴烏黑。

我們繼續向前,大約走了二百多米,左側出現了一片茂密的灌木。灌木叢下是密密的茅草,茅草棵裡好像有著星星點點的花兒——一隻尾巴長長的鳥兒在其間閃動了一下。它並沒有現我們,在草叢中飛快地活動,好像在捕食昆蟲這是一隻環頸雉,黑黑的前額,下巴和後頸都呈綠『色』,閃著紫藍和綠『色』的閃光;頸的下方還有一圈白領,肩和上背都是淡黃間黑的條紋;腰是淺銀灰『色』,尾羽變黃,綴著紅紫『色』的斑點;腦部是熠熠生輝的栗子『色』;特別是那兩條長尾巴,看上去漂亮極了;與所有鳥不同的是,它的頭部竟然長著兩片小耳狀羽『毛』,就像貓的一對耳朵,看上去極神氣;它的眼睛四周光亮亮的,像長了一張細細揩過的光潔面龐……武早忍不住出了一聲驚歎,於是它的頭顱猛地一擰,翅膀撲撲拍動,飛走了。

這兒離山頂只有幾百米遠,可是山坡越來越陡,我們走不多久就要歇息一會兒。奇怪的是越往上樹木越稀,卻要比下邊的粗壯。後來才明白原來靠近山頂的地方很少有人來攀折,所以能夠得以保全。

在鄉『政府』所在地,我們向負責人遞上了介紹信。負責人看了看說“早就該來了。”

天黑以前他領我和武早去看了那些廢棄不用的釀酒裝置。可憐這些翻山越嶺運進來的裝置,打漿機、酒罐,還有其他一些器皿,破的破,碎的碎,鏽跡斑斑。我現武早看著它們,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最後我們把決定要買的東西用粉筆做了記號。議價時,武早開價很低,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可我現對方几乎沒有爭執就同意了。

從那個破敗的酒廠走出,我問鄉負責人“你們廠子為什麼停了?”他說“別提了,前些年我們順著河套子種了些葡萄。上級派了技術員來,說這裡最適合種葡萄,搞個釀酒廠行不?那以後就有酒喝了。我們想也是,不要說釀酒賺錢,就是讓山裡人喝個臉兒紅也算件好事,就貸了上百萬的款,壘廠房、買釀酒裝置;好傢伙,一陣忙活,從東邊城裡請來一個釀酒師。結果呢?造出的酒開頭還賣出一些,再後來渾得像泥湯子。釀酒師怨廠長,廠長怨他。就這樣不死不活地辦了兩年,第三年上出了人命……”

武早瞪大了眼睛。

“那回釀出的酒突然渾了,沉了底子,底子藍,又白;有時挺好的酒褪了『色』,一喝噁心人。釀酒師就搞了些『藥』,說起來不信,都是些膠粒,還有血粉什麼的,一下子放進去。弄來弄去,酒又好了。有一次他回城裡,酒又犯了『毛』病,我們就仿著他的樣子弄,一弄,那酒也好了。廠長和他爹先搬了一罈子回家喝了,結果一下子都毒死了。你說說,這個釀酒師帶來的東西毒『性』大不?!”

武早痛惜地拍起了膝蓋“那怎麼可以隨便動呢?!那裡邊有一種叫‘黃血鹽’,弄不好會產生劇毒,五十毫克人就會死。那可不怨釀酒師。你們的酒得了‘破敗病’,知道嗎?是‘破敗病’!”

“不管什麼病,反正出了人命,就把那個釀酒師抓了起來。”

“那他多冤枉。”

“冤枉不冤枉先抓起來再說啊。”

像武早一樣,我也為那個釀酒師抱不平。我問他現在怎樣了?

“怎樣?還不是官向官、民向民,上邊有人替他出來說話,最後不得不把他放了。媽的,廠長和他爹算是白死了……”

我鬆了一口氣。接上我們在鄉里人陪伴下,又到另一個村子裡去看了——那裡購進的釀酒裝置比我們剛看過的好多了。鄉里人說“這個村子的人還算乖巧,他們沒有傻到像我們一樣,不問青紅皂白幹起來,結果賠了錢還死了人;人家沒等幹就住了手,這就是聰明啊。你知道,山裡人不能搞工業,只能弄弄石頭什麼的。”

這些釀酒裝置讓武早很興奮,他仔細地看過,然後差不多逐件做了記號。我們將價錢議好、將取貨日期定好,然後就離開了。

鄉里人陪我們走了很遠,路上說“你不知道,這裡的人窮得都不願富了。本來嘛,他們都是經歷過戰爭的人——過去這裡是老區。他們打仗忒勇敢,為革命做了大貢獻,這回致富也該像鬧土改一樣有勁頭才是。可他們都窮慣了。自然條件惡劣是不用講了,上邊,還有外邊,那些扶貧的人千方百計想讓他們富,可就是富不起來,植樹造林,造酒養殖,什麼都白搭。讓他們養安哥拉兔,『毛』兒蜷蜷著,一戶一對,可待些日子來檢查,一看,他們都把兔子殺了吃了,皮貼在牆上。問他們為什麼,人家說饞得慌。也難怪,他們一年裡吃不到一塊肉,常年不見葷腥……”

我們與他分了手,沿著村裡的街巷往前走,心裡酸酸的。這個小村像我們見過的山裡村子一樣貧窮,只不過樹木多一點,壘房子的石頭比那裡齊整一點,但石頭屋子同樣矮小,而且門窗都小得不可理解。問了問才知道,原來這裡的冬天太冷了,大風可以把山上的石頭吹落,它們和呼嘯的風聲攪在一起,簡直像打雷一樣,那聲音哪,可怕極了。白天看不到多少動物,可是到了風聲大作的夜晚,各種各樣可怕的動物都從山隙裡鑽出來了,它們嗥叫著——特別是山裡野貓的叫聲,可怕極了。這風聲從山口吹過,再吹到小山村裡,那“雷聲”就在屋頂上滾動。所以這裡的窗戶都做得很小,有些人家乾脆就不做窗戶。他們都說冬天不好,夏天好,夏天穿不穿衣服都行哩,實在熱得受不住往林河裡一鑽……說起外村來,這些人一個勁兒地撇嘴在他們眼裡外村都是窮人,而他們這裡才算“富庶之地”。

我們在村頭遇到了一個壘得四四方方的大石屋,奇怪的是這個石屋沒有窗子;那門做成了弓形,像一個大洞。我們一開始不知道這也是一戶人家,問了問才知道是“四兄弟”的房子。我們覺得好奇,就從那個大洞鑽進去。屋子裡黑極了,以至於好長時間眼睛才能適應屋裡有一領破席子,席子上放了一堆焦乾黴的地瓜幹,靠屋子的一端壘了一個很大的土炕,炕上放了四個油亮的枕頭。仔細看了看才知道,那枕頭是用秫秸捆成的,上面甚至沒有一層布。四兄弟當中只有老大在家裡看門,他年近六十,臉『色』蠟黃蠟黃,顴骨很高,看上去像古稀之人。他兩眼僵,眼神已經有些渾濁,盯著我們,滿臉狐疑。牆上貼了很多畫,都是一些印在塑膠薄膜上的女明星,是掛曆拆頁。老大見我們注意到那些漂亮的圖畫,就站起來,伸出彎彎的手指點畫著“這麼俊的大閨女,是真人哩還是假人哩?”我告訴他這都是真人的照片。“天哩,”老大拍著屁股,“天底下真有這麼俊的閨女?啊喲……”說到這裡把臉轉向了『射』進光亮的門洞,咕噥“這麼俊的閨女,到底都叫誰得了?”

他一口連一口吸菸,仍然自言自語“二十八張狗皮換來這些閨女,值哩。老二那回抱著跑進家來,我還以為得了什麼寶物。他把她們在炕上攤開,又一張一張上牆。天哩,真是寶物啊,俺天天看哩。嘿,天底下還真有這麼俊的閨女……”

我這時才聽明白,這些拆開的掛曆原來是他們兄弟幾個用二十八張狗皮換來的,這讓人不信。我問老大,他說

“狗皮?山裡多哩。殺狗唄,到了春天就有來收狗皮的,俺就賣給他。”

山裡人養了很多狗,狗是村子裡最多的動物,所以每到了一個村子,就有一群狗迎著人汪汪叫。它們很可憐,都很瘦,因為沒有任何一戶人家捨得用糧食餵狗,這些狗就在山隙裡、街巷上隨便尋點東西吃。這裡的狗幾乎都有一套捉拿耗子的本領它們跑到山上去捉那些野耗子充飢……山裡人養狗不是為了看山,也不是為了守家,而是為了入冬的時候宰了吃。當狗肉鍋子燒起來的時候,一夥又一夥人湊過去,抄著衣袖在那裡盯住滾動的鍋子,有的還提來了瓜幹烈酒。這就是一個山村真正的節日,比春節、中秋節,比任何一個節日都盛大。我問村子裡有多少光棍?老大說

“多著哩,三成男娃沒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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