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的手一點點用力掐住她的髮尾, 似乎這個可憐的小動作才能讓他安心點,他渴望將自己的一切全部拉扯出來給她審判。
他自私的渴慕,順應本能的獸性, 還有死亡侵蝕她的罪惡。
“我想留住你, 可是我只有充滿哀悼與葬禮的國土,種不出你喜愛的任何植物,也無充滿信仰之力的雄偉神殿。”
他的語氣如平時那般冷而平緩,只是每到話尾就多出的輕微停頓,洩露了他喉嚨處的顫抖。
“連我的王座充斥著你不喜愛的腐木氣息。”
泊瑟芬還被「自己不是人」的訊息衝擊到兩眼呆滯,木然地被哈迪斯攬入懷裡都沒有消化完這份震驚,就被他棉花般軟乎乎的話悶了一臉。
他的王座哪有什麼味道,倒是那些鑲嵌的寶石閃出了壕無人性的光彩, 刺痛了她因為沒錢而嫉妒得千瘡百孔的心靈。
“連圍繞在我身側的屬神們都面目醜陋,氣味難聞。”
這……
泊瑟芬欲言又止,你家下屬們知道你在後面這麼誹謗他們嗎?
其實也沒有那麼不堪吧。
“我也無法一下拿出大量來自人類的崇拜神力,給你縫製鮮亮的袍子。連戴上你身體上的首飾也都是普通的金銀石頭,而非奧林波斯上, 女神們慣用的盛著純淨信仰之力的金色頭冠。”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 沒有讓泊瑟芬看到他的臉。聲音雖然竭力保持平靜, 姿態卻像極了將自己吊在審判架上的罪人,迫不得已地將自己所犯的罪行, 一條條從身體里拉出來供她審判。
他這種姿態甚至稱得上是脆弱的?
都讓泊瑟芬都手足無措起來,她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可是話都嘴邊, 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哈迪斯這是在自卑?
泊瑟芬不確定地側下臉, 結果這個動作卻讓他誤會了什麼, 手指鬆了下, 又立刻更用力抱住。
被勒成鹹肉粽的泊瑟芬面無表情了會,才爆發地伸出一隻手撐著他的下巴用力往上抬,“給我輕點,輕點會不會。”
骨頭都要斷了,什麼敏感心思脆弱感覺都直接飛走,她就剩下暴躁得只想線上錘人的怒氣。
哈迪斯猶豫了下,才捨不得地放鬆力氣。
泊瑟芬揉著發麻的手臂,又消化了好一會哈迪斯的話後,才謹慎問出第一個問題,“我是什麼神?”
哈迪斯從她頭髮那顆麥穗上拿下幾顆金色的麥粒,沉默放到她手上。
泊瑟芬看了一下麥子,不太確定猜測,“我是個負責種田的神?”
果然種花家基因動了,連當個神都是種東西的。所以她是神明裡的農民,這麼接地氣?
哈迪斯搖了下頭,他將臉靠近,抵著她的額頭,幽黑的眼直接與她對視。他的語速節奏變得慢起來,似乎擔心她漏掉任何一個字。
“我會用神力構建一座通道,儘量保護你安全去面對自己一開始的記憶。你現在的身體是人類,人類的軀殼容量有限,等你甦醒後看過的記憶肯定會外漏很多,也就是遺忘或者變得模糊,你挑想要的記憶帶回來就行。”
他很難解釋她對神明,人類跟大地的重要性,只能讓她自己去看,自己去選擇想要珍藏的回憶。
畢竟讓她現在的身體,去面對那些漫長歲月生產出來的龐大經歷。
哪怕大部分時間在沉睡也是無法承受的沉重負擔。
泊瑟芬突如其來就要面對自己成神的過往有點慌,還不一定是她的,可能是她穿越的這個身份啥的先前是個神,那是要看別的神的神生……
“泊瑟芬。”哈迪斯意識到她的分神,無奈地輕嘆後,他的眼底出現一層金色的光芒,緊接著一個吻就重重落到她脖子面板上,烙出的淡紅的印記引領他神力穿過她的靈魂,將她猛然推入記憶之海。
泊瑟芬只覺得眼前一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璀璨光芒在她眼瞳深處迸射而出,意識瞬間被拉入這片光海里。
她的耳邊也響起哈迪斯自語般的一句話,“當年,你為什麼不選擇我?”
話裡的情緒很淡,卻又帶著沉澱多年依舊對答案無法釋懷的固執追逐。
泊瑟芬都來不及疑惑,就被粘稠的光淹沒。她的衣服被剝去,身體丟開,剩下一團被神力包裹的靈魂在金色的汪洋裡不斷往下墜落。
她的意識被這種刺目的光亮攪得眩暈起來,只能拼命睜開眼,想要看清楚自己來到什麼地方。無數的光片在汪洋裡流淌,順著她的身側流瀉而過。
一個光片就是一個記憶片段。
泊瑟芬被晃了一下眼,再仔細看很多記憶都消失在身後,剛衝面而來的是她來冥府的那段日子。
坐在圍滿財富陶缸中央的哈迪斯,一臉隨意地摔礦產泥板給她聽。
將碎紙放入她手心裡,化為飛翔的文字的哈迪斯耐心而認真教導她。
燈火通明的競技場上,哈迪斯立在金色的戰車上,抬頭望向坐在觀眾席上的她,所有黑暗的喧囂都淡化消融而去。
他躺著低頭,安靜地讓她的雙手穿過他的黑髮,捂著他的耳朵。
在長青草原上,他將一束灰暗的骨灰之花送給她。
洶湧的風暴中,他是駕馭海浪黑馬的神,拽著韁繩的手形成的一塊記憶碎片衝入她的心裡。
繁多的關於冥府的記憶紛飛而來,造成了巨大的畫面衝擊力,泊瑟芬才發現她來這個世界後,所有的經歷都與哈迪斯交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