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那是一樁發生在好幾十年前的舊事,久遠到早已被殘忍又溫柔的時間掩埋,除了當時關注過新聞的人們,就只剩泛黃的舊報紙還有記載。

而對於舊事裡面的人,故事的帷幕早已拉開。

真正的桑桑,不是女孩,也不是三歲那年趁家人不注意走丟的。

桑桑家僱了個農村來的保姆,二十來歲,手腳勤快,溫家人看她樸實,又聽說她家裡環境不大好,有好幾個孩子養活,這才留下她。

溫家待保姆不薄,吃穿用度都沒少她一份,溫夫人更拿她當自家姊妹,讓桑桑叫她“小姨”。

誰知道竟為溫家埋下了禍患。

溫家對保姆越好,保姆心裡越不平衡。

她嫉妒溫家家境優越,對人才能這麼有禮貌;也嫉妒溫夫人頭胎就生了男孩,而自己連生三個“賠錢貨”;更嫉妒桑桑能生在溫家,吃穿不愁,父母恩愛,她的孩子待在家裡捱打捱罵,喝口米粥。

憑什麼啊?!

憑什麼社會這麼不公平?

她和孩子受盡各種苦難,溫家卻可以一副渾然不知世間疾苦的幸福模樣?

那時桑桑已五歲半,在溫父溫母教導下他自幼乖巧聽話,人也比一般孩子要聰明一些,三四歲就能記事,因而總被鄰里誇獎。加上形似溫母,雖是個男孩,可五官漂亮精緻,怎麼看都招人喜歡。

可以輕易想象,如果沒有意外,這個孩子以後該有多麼美好的人生。

然後。

在一天早上,溫夫人去參加國內的教師講課大賽,溫先生飛到國外進行為期一週的演奏會,保姆藉著回家探親的說辭繞過小區裡的熟人,把桑桑帶到了偏遠山區賣給了別人。

那個年頭,大部分的人重男輕女思想嚴重,農村裡尤其如此,誰家沒有個兒子死後都無顏見老祖宗,可有人興許兩世缺德,越想生越生不出,於是便打上了別人家兒子的主意。

桑桑被轉手倒賣了三五次。

賣得一次比一次遠,一次比一次偏。

他年紀小,最初不懂這意味著什麼,只知道他一問自己真正的爸爸媽媽在哪,就會餓肚子,遇到脾氣惡劣的,還會遭打。

有一次他又餓又痛,發起高燒,迷糊中聽到人|販不在意地商討,倘若他死了,不知道小孩的器官能不能賣出價錢。

他不怕餓不怕痛,可還是怕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桑桑就這樣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自己又活了過來。

最後,桑桑被賣到偏遠的西南山區裡,方圓十里都是重重大山,像一道又一道天關。

桑桑的養父母都是山裡人,養父沒什麼出息,不愛幹活,成天躺在家裡睡大覺。養母做完活回來還要做飯,看到養父氣就不打一處來,兩人便吵架,一個罵“窩囊廢”,另一人回擊“下不出蛋的母公雞”。

這下可算踩了養母的痛穴,可她不對養父發脾氣,畢竟是自己的丈夫,再怎麼吵也是一家人。

只有桑桑。

是個外人。

對著孩子能有什麼招數解氣。

不外乎打罵,不給飯吃。

那是人|販子用慣的,畢竟還存著賣的心思,不能把“商品”折損得太過分。

可買回家的“物品”,只要不弄壞,怎麼作弄都隨意。

頭一兩年裡,桑桑沒在床上睡過覺,牲口一樣養在豬圈裡,吃喝拉撒也在裡面。

看著那麼漂亮的孩子,渾身髒兮兮臭烘烘和豬搶食,養母還會拉著外人邊看邊笑:“哎,你們看,他像不像一隻豬?”

後來,反而是村裡人看不下去,勸桑桑的養父母,畢竟是買來傳宗接代的男孩,要繼承他們家的香火,不能欺負得太過火。

桑桑也學乖了,圍著養母一口一句“阿媽”嘴甜哄得是心花怒放,洗乾淨後穿著破舊衣裳也是山裡最漂亮的孩子,好看得移不開眼,面對這樣的人連重話都不好意思說。

山裡人大多不識字,只男孩有機會去外頭唸書,可山中離鄉里遠,住讀和伙食費加起來又是一筆費用,因而能送孩子出去讀書的少之又少。

桑桑養父母家靠養母一人幹活養活,從牙縫裡摳出錢來存下,留著給桑桑以後娶媳婦。

除此之外哪還有多的錢讓桑桑上學?

即便有,也不會這樣拿給他浪費。

桑桑沒為此要過一分錢。

小山村離鄉里遠,於是桑桑每天四點起床,披星戴月趕山路上學,包裡裝的乾糧管夠一天,晚上回來後還幫忙做農活,跟在養母身邊伺候,讓人挑不出一點刺。

桑桑在鄉里怎麼過的,山裡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拿回來的成績單普普通通,似乎也不是什麼讀書的苗子。

後來桑桑能考上縣城的高中,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桑桑只好難為情地解釋:“考試時的前桌是我的同學……”

哦……原來是抄的。

怪不得呢,他們這座貧窮的大山裡,可從來沒出過讀書好的人。即便這樣,讀到高中的桑桑在山裡人眼中也是個有文化的人了。

唸完高中,桑桑沒參加高考,回到了小山村。

他說自己考不上便沒去,正好免了養父母的煩擾。

適當讀讀書就行了,讀那麼多書除了浪費錢有什麼用?能娶到媳婦嗎?

桑桑聞言點頭,養母露出滿意笑容:“桑桑,村裡那麼多姑娘,你有看上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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