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1 / 2)

B班的小夥子們並不覺得冷。今年的感恩節天寒地凍、冷風刺骨,天氣預報說下午晚些時候會有雨夾雪和凍雨,但仰仗加長豪華轎車裡的迷你酒吧,威士忌可樂叫B班人渾身暖洋洋的。轎車在球賽日的車流中龜速前進。四十分鐘喝了五杯也許多了點,可是比利確實需要一點提神的東西。

剛才在酒店大堂裡,一群萬分激動的市民在他宿醉未醒的時候輪流上前表示感激,嘰嘰歪歪個不停,讓他頭疼得更厲害了。其中一個男的,黏著比利不放。男人看上去像一塊鬆軟發白的奶油夾心蛋糕被塞進漿洗過的藍色牛仔褲和花裡胡哨的牛仔靴裡。

“我自己沒當過兵,”男人拿著超大杯的星巴克咖啡手舞足蹈,坦率地告訴比利,“可是我爺爺參加過珍珠港戰役,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

接著,他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戰爭、上帝和國家。比利放空自己,任憑那人的話在腦袋周圍盤旋、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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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運氣不錯,拿到了得克薩斯體育場靠近過道的座位,這意味著整個下午他都將第一個面對這些煩人的事。他脖子疼,昨天晚上沒睡好。五杯威士忌可樂,每喝一杯都叫他更難受,可是當看到這輛加長豪華轎車——雪白的悍馬,兩側分別有六個車門,黑色的車窗能最大限度地保護隱私——駛入酒店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湧起振作起來的渴望。“真不賴!”戴姆中士一拳砸在吧檯上,大家為如此高規格的待遇歡呼雀躍。看來想快速恢復精神是不可能了,比利索性放棄,暗自陷入沮喪和焦慮。

“比利,”戴姆說,“不要發呆。”

“沒有,中士,”比利立馬回答,“我只是在想達拉斯牛仔隊的啦啦隊。”

“好你個傢伙。”戴姆舉起酒杯,然後毫無針對性地說了一句,“麥克少校是個同性戀。”

霍利迪驚呼道:“該死,戴姆,那人就坐在那兒呢!”

沒錯,麥克勞林少校此刻就坐在後座上,像冰塊上的比目魚一樣面無表情地看著戴姆。

“我說什麼,他都聽不見。”戴姆笑著說。他轉向麥克少校,故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說:“麥、克、勞、林、少、校,長官!霍、利、迪、中、士 、說、你、是、同、性、戀。”

“去你媽的。”霍利迪叫道,但少校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後伸出拳頭,晃了晃手上的結婚戒指。大夥兒鬨然大笑。

加長豪華轎車的轎廂內一共坐了十個人,八名B班的倖存隊員,加上他們的公共事務陪同麥克少校和正拿著黑莓手機打電話的電影製作人艾伯特·拉特納。算上犧牲了的可憐的施魯姆和身負重傷的萊克,全隊總共得到了兩枚銀星勳章和八枚銅星勳章,不過對這十枚勳章還沒有明確的解釋。“戰鬥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塔爾薩電視臺漂亮的女記者問。比利想啊想,上帝知道他真的在認真思考,他從未停止過思考,然而思緒卻總是溜走,飄來飄去,似有若無,難以名狀。

“我不知道,”比利回答, “感覺有點像路怒症。到處都在交火,他們朝我們開槍,我就回擊,我真的什麼都沒想。”

比利最害怕的是把開槍這事搞砸了。當兵就是這麼悲慘。你搞砸了一件事,他們吼你,你搞砸了更多的事,他們繼續吼你,然而在這些瑣碎、愚蠢、大抵可以預見的破事背後潛藏著一件更混蛋的揮之不去的破事。這些破事壓得人喘不過氣,整天提心吊膽,根本看不到救贖的希望。運河戰役後的兩三天,比利走在礫石路上準備去吃飯的時候,突然感到如釋重負,暫時得到了解放,而他付出的氣力不過是一次正常的呼吸。這種“啊——”地長舒一口氣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有希望,好像並非只是一個消耗品。當時福克斯新聞的錄影孕育的病毒已經開始蔓延,有傳言說B班要回國了。這種不切實際、異想天開的流言,哪個頭腦正常計程車兵都不會相信。結果,突然有一天,瞧,他們在接到通知的兩個小時後悄悄抵達巴格達,越過大西洋,開始了 “凱旋之旅”。

一個國家,兩個星期,八位美國英雄。嚴格說來B班並不存在。他們是B連二排一班,這個班有兩個小分隊:A分隊和B分隊。福克斯的隨軍記者管他們叫B班,於是他們就以這個名字在世人面前亮相。如今旅程即將結束,比利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他吃得太多,又休息不足。睡眼惺忪、體力透支的比利回想起旅程剛開始的時候,不禁感到傷心和懷念。他們半夜三更被推上C-130運輸機。飛機盤旋升空,離開了巴格達。施魯姆也躺在機尾覆蓋著國旗的棺材裡,跟他們一起回來。飛往拉姆施泰因空軍基地的途中,一直有幾個B班的兄弟陪著他。不過這會兒比利想到的是另一些人,跟他們同乘一架飛機的二十幾個不同膚色和口音的平民。不是間諜,他們太胖了,做不了間諜,臉上也擺著不關心世界疾苦的笑容。飛機一升空,這些人就盡情狂歡起來。上好的威士忌、十幾臺手提音響中炸響的音樂、數不盡的古巴雪茄——機艙裡立刻煙霧繚繞。比利得知這些人都是大廚。為誰工作?他們只是笑笑,說:“盟軍。”他們當中有法國人、羅馬尼亞人、瑞典人、德國人、伊朗人、希臘人、西班牙人,比利看不出明顯的國別特徵,不過他們很友好,而且十分慷慨,迫不及待地跟大兵分享煙和酒。這些人顯然在伊拉克發了大財。一個瑞典人開啟小牛皮公文包,給比利看從巴格達弄到的黃金製品,金項鍊、金鍊子、金幣什麼的,足有好幾磅,而且顏色偏橙黃,說明純度很高。在大家吞雲吐霧、有說有笑的時候,比利拿起一條金項鍊掂了掂。他才十九歲,渾然不知這場戰爭還涉及這些東西。對他和B班的兄弟來說,沒能兩個星期之內打贏這場戰爭簡直是奇恥大辱。

“對。”艾伯特正在打電話。那手機是專門從日本買的,比其他攀比手機的人早了兩年。“告訴她,告訴她這部電影會引起巨大的爭議,可同樣也會獲得回報。”他停了停,“卡爾,我能說什麼?這是部戰爭片——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到最後。”與此同時,克拉克正在大聲朗讀《達拉斯晨報》體育版上美洲公司的賠率,好讓霍利迪和阿伯特下注。可以拿來打賭的事情有兩百多種,比如開球時拋的硬幣是正面還是反面、在中場表演時天命真女組合的第一首歌是什麼、電視臺會在比賽的哪一節首次提到布什總統。

克拉克像念菜譜似的唸了起來:“德魯·亨森本場比賽的第一記傳球會:成功,減二百;失敗,加一百五;抄截,加一千。”

“失敗。”霍利迪說,記在自己的本子上。

“失敗。”阿伯特表示同意,也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了下來。

“幹嗎不猜猜碧昂斯會在哪一節坐在我的臉上。”塞克斯說。

“永遠他媽的不可能。”霍利迪不假思索地說。

“一百萬年以後吧。”阿伯特一本正經地幫腔。塞克斯說去他媽的他就要賭這個,這時艾伯特啪地合上了電話。

“好了,夥計們,看來希拉里·斯萬克正式表態了,她對這部電影有興趣。”

什麼,哇,誰?“希拉里·斯萬克,那個婊子。”洛迪斯語無倫次, “她居然會跟我們談?”

“因——為,”艾伯特故意拉長聲調,深知B班聽到他的話會有什麼反應,“她想演他。”他說著指向了比利。B班頓時又是大笑又是歡呼。

“等等。等一下。”比利跟大家一起大笑,但也感到不安。他意識到艾伯特是在拿他開國際玩笑。“她不是個女的嗎?怎麼會——”

“事實上,”艾伯特接著說,“她說她想演比利和戴姆。把你們倆合併成一個角色,她來演主角。”

大家又是一陣鬨笑,這回笑的是戴姆。而戴姆只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我還是不明白……”比利喃喃地說。

“她是女的並不代表她不能這麼演。”艾伯特說,“梅格·瑞恩在那部直升機的片子(1996 年的電影《 生死豪情》, 第一部以海灣戰爭為題材的影片)

裡就是主角,就是幾年前跟丹澤爾一起演的那部。或者她可以直接演個男的,哈,希拉里不是因為演男的得了他媽的奧斯卡嘛。(1999 年的電影《 男孩別哭》,希拉里·斯萬克憑此片獲 2000 年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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