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 3)

小說:小小小小的火 作者:伍綺詩

在珀爾眼中,那些日子被蒙上了一層濃郁的性色彩,就像充滿雜質的蜂蜜。連新聞都受到了汙染,《今日秀》的一位主持人整天拿總統的緋聞說事,還提到一條不乾淨的藍裙子,用“雪茄”指代總統的某個部位,指出“雪茄”絕對不能亂放。各所學校紛紛派出社工,“引導年輕人正確看待他們聽到的東西”,然而西克爾高中走廊裡的氣氛卻始終是歡樂的,學生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比爾·克林頓和螺絲刀有什麼區別:螺絲刀能上螺絲,而克林頓可以上……?”之類的問題。珀爾有時甚至懷疑,整個美國都有可能變成一個巨型舞臺,上演一場盛況空前的《斯普林格秀》,留給嘉賓的問題是——“假如泰德·卡辛斯基和萊溫斯基結婚,會生出什麼樣的孩子?”參考答案——“爽爆了的口交!”

數學、生物和英語三節課的課間,學生們像交換棒球卡的小孩那樣競相分享各種黃色笑話,而且越來越直白:“你們知道白宮橢圓辦公室裡的雪茄有多麼特別嗎?塗了潤滑劑呢!”“莫妮卡問乾洗店的工人:你能幫我洗掉這塊汙漬嗎?乾洗工:又是他弄的?莫妮卡:不,這塊是芥末。”雖然臉紅了,但珀爾還是假裝已經聽過這些笑話,她發現,每個人似乎都相當熱衷於大聲講出那些她連小聲嘟囔都不敢的詞彙,彷彿一夜之間變成精通雙關語的諷刺大師,這也證實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想:關於性方面的問題,大家暗地裡其實都懂得很多,只有她不懂。

二月中旬的那天下午,珀爾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一個人走進理查德森家的房子的——因為伊奇去了米婭家幫忙處理照片,佔據了米婭的注意力,珀爾可以趁機溜出家門自由活動;穆迪沒有透過關於《簡·愛》的知識點測驗,留在學校重考;萊克西更是像平時一樣不知所終。這天在學校的時候,珀爾路過萊克西的儲物櫃,萊克西對她說:“回頭見,今天布萊恩和我要——出去玩。”這句話中間的停頓讓珀爾浮想聯翩了好一會兒,甚至踏進理查德森家的大門時還在回味。只有崔普在家,他懶洋洋地躺在陽光房裡的沙發上,伸展著修長的四肢,旁邊的靠墊上擺著數學書,腳上的網球鞋已經被他踢掉了,但還穿著白色的運動襪。珀爾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很喜歡崔普現在的樣子。

一個月前,遇到這種場合,她會迅速退出門去,把崔普一個人留在那裡。但她明白,假如換作別的女孩,她們會告訴崔普讓一讓,然後從容不迫地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所以今天她沒有走,而是站在那裡猶猶豫豫地下著決心:房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個想法讓她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嘿。”她終於開了口。崔普抬起頭,朝她咧嘴一笑。

“嘿,書呆子,”他說,“來這兒坐,幫我個忙。”他坐直身體,給她讓出坐的地方,隨手把他的筆記本遞給她。珀爾接過本子,看了一遍上面的題目,她敏感地察覺到,兩人的膝蓋是靠在一起的。

“很簡單,”她說,“求x的值——”她低頭指著筆記本,崔普看著她。過去,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小老鼠,雖然可愛,但不是他特別喜歡的那種型別的女孩,女性魅力不夠,缺少青春期女孩特有的荷爾蒙,然而今天他卻覺得珀爾有點兒不一樣,氣質似乎產生了些許變化,眼神變得敏銳又明亮——還是原來就是這樣的?他有點兒記不清了。她把一綹頭髮向耳朵後面攏了攏,他突然很想碰碰那綹頭髮,輕輕地,像撫摸一隻小鳥。為了強調重點,她在題目上畫了三條線——橫線、豎線和一條蜿蜒的曲線,讓他聯想到嘴唇、臀部和身體其他地方的曲線。

“明白了嗎?”珀爾問,崔普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明白了。

“嘿,”他說,“你很擅長做題啊。”

“我擅長很多東西。”她說。話音剛落,崔普就吻了她。

崔普把她推倒在沙發上,書被他碰到地上去了,手伸進她的裙子裡。過了一會兒,珀爾扭動身體,從他身下鑽出來,拉起他的手,帶他走進了他的房間。

崔普的床沒有收拾,地板上堆著昨天的襯衫,沒開燈,陽光透過拉了一半的窗簾射進來,照在兩人的身體上。珀爾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本能來控制,她的身體似乎有生以來第一次脫離了大腦的指揮,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所以,相較而言,崔普反倒成了猶豫的那一個。他笨手笨腳地摸索著抓住她的胸罩搭扣,雖然此前他已經解開過許多個搭扣。她立即意識到了他的緊張,顯然這一次對他而言是特別的,珀爾覺得很甜蜜。

“告訴我什麼時候該停。”他說。珀爾說:“別停。”

他的體重壓在她的身上,她的膝蓋擦著他的胯骨。那一刻來臨時,痛苦轉瞬即逝,當他顫抖著伏在她身上,臉貼在她的脖子上時,她也感受到了快樂。他緊靠著她,似乎離不開她,想到剛才他們做了什麼、自己對他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她就覺得激動。她親吻著他的耳廓,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慵懶地朝她笑笑,這個笑容讓她很想和他一起睡著,每天早晨都這樣在他身邊醒來。

他們迅速而沉默地穿好衣服,這時候珀爾才開始感到尷尬:她母親會不會知道?自己看起來會不會和以前不一樣?別人能否從她臉上看出異常,進而猜出她做了什麼?崔普把她的T恤拋過來,她把衣服套到頭上,突然想起他剛才打量著她的身體的樣子。“我得走了。”她說。

“等等,”崔普說,他輕輕地把落在她衣領上的頭髮拂開,“好了。”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有些羞怯,然後同時看向別處。“明天見。”他說。珀爾點點頭,輕手輕腳地溜出門去。

那天晚上,珀爾謹慎地觀察著母親的表現,在此之前,她已經對著浴室的鏡子察看了許多遍,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外表和往常有什麼不一樣。真正改變了的是她的內心。儘管如此,米婭每次看著她的時候,她都會緊張。剛吃完晚餐,她就聲稱有許多作業要做,立刻退回自己的房間,回想今天發生過的事。現在她和崔普算是在約會嗎?還是說他只想玩弄她?抑或是——這個想法更讓人困惑——她玩弄了他?不知道下次見到他時,她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吸引他。如果再次看到他時,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甚至當面嘲笑她,她又該怎麼辦?她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當天下午的情景:他們雙手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個字、每一次呼吸。她是需要和他談談,還是應該躲著他,直到他主動來找她?這些問題攪擾了她一整晚,次日早晨,穆迪來叫她上學,她沒敢直視他的眼睛。

上課時,珀爾儘量維持常態,始終趴在本子上做筆記,但沒有像平時那樣舉手回答問題。每當下課鈴響,她都會把自己事先想好的話默誦一遍,以免在走廊裡遇到崔普時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兩人一直沒有碰面,所以聽到上課鈴響之後,她又會如釋重負地嘆一口氣。坐在珀爾旁邊的穆迪只覺得她比平時安靜了許多,猜她也許是心情不好。枯燥的高中生活一成不變地繼續下去,放學後,她告訴穆迪自己不舒服,直接回了家。無論下次看到崔普時會發生什麼,她都不希望當著萊克西和穆迪與他見面。米婭也注意到了女兒反常的安靜,以為她得了感冒,早早催她上床休息,但珀爾睜著眼睛躺到天亮。早晨洗臉時,看到眼睛底下出現了黑眼圈,她覺得崔普再也不會理睬她了。

然而,這天快要放學時,崔普出現在她的儲物櫃前。“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他幾乎是害羞地問道,珀爾的臉紅了,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和穆迪在一起待著。”她撥弄著密碼鎖的錶盤,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緊接著又做了個大膽的嘗試,“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

崔普的手指劃過漆成藍色的儲物櫃門縫:“你媽媽在家嗎?”

珀爾點點頭:“伊奇也會去我家。”崔普把可以去的地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發現都可能遇到別的人,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知道一個地方,我們或許可以去試試。”他從口袋裡掏出傳呼機,又從書包裡拿出二十五美分,西克爾高中嚴禁使用傳呼機,這條規定一出,所有的“酷”學生紛紛配上了傳呼機。“等你收拾好東西,就到投幣電話那裡找我,好嗎?”他快步走開了,珀爾整理了一下櫃子裡的課本,鎖好櫃門。她的心跳得很快,彷彿有個小孩在裡面調皮地又蹦又跳,雖然她也不知道現在是崔普在追求她,還是她在追求崔普。她從寫有“出口”二字的走廊來到校門口,那裡的禮堂外面有一部投幣電話,珀爾走過去的時候,崔普剛剛掛掉電話。

“你給誰打電話?”珀爾問,崔普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知道蒂姆·邁克爾斯嗎?”他問,“我們從十歲開始就一起打橄欖球,他父母晚上八點才回家,有時候他會帶著約會物件到他家地下室的娛樂室去。”他沒再接著往下說,珀爾立刻明白了。

“他有時也會讓你帶約會物件過去?”她問。

崔普紅著臉上前一步,幾乎像是摟著她。“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現在我只想帶你過去。”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從她的鎖骨上緩緩劃過,動作極為虔誠認真,一點不像他平時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樣子。就在珀爾忍不住要親吻他的時候,傳呼機響了,螢幕上出現一串數字,那些用傳呼機的孩子會用數字作為密碼來傳遞資訊,崔普在投幣電話鍵盤上也按出一串數字,發給對方,意思是:“我能用一下你家的房間嗎?”正在儲物櫃準備換衣服打籃球的蒂姆看了一眼嗡嗡作響的傳呼機,挑起眉毛,他不記得崔普最近和什麼女孩搞在一起,就回了一條訊息:她是誰?但崔普沒有回答就把傳呼機放回口袋。

“他答應了,”崔普拽拽珀爾的書包帶,“去嗎?”

珀爾突然發現自己一下子不在乎崔普的那些前女友了。“你開車?”她問。

他們把車停在蒂姆·邁克爾斯家的後門,下車時她才想起穆迪,他一定在想她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像平時那樣在科學樓等他,和他一起走回家。他會等上一陣子,然後自己回家,發現她也不在那裡。珀爾意識到,自己必須對穆迪有個交代。這時,崔普從門口的墊子下面拿出備用鑰匙,敞開後門,扯起她的手,她立刻又忘記了穆迪,跟他走了進去。

“我們是在約會嗎?”走進蒂姆·邁克爾斯家的娛樂室,她在他身後問,“還是別的什麼?”

“怎麼,你希望我把答案印在我的夾克上嗎?”

珀爾笑了:“不,”她又正色道,“我只想知道,我們這是在做什麼。”

崔普深棕色的眼珠直視著她的眼睛,眼神很清澈。“反正我不打算和別人約會,這是你想知道的嗎?”

她從來沒見他如此真誠過。“好吧,我和你一樣,”過了一會兒,她說,“穆迪會嚇壞的,萊克西也是,大家都會嚇一跳。”

崔普考慮了片刻。“好吧,”他說,“我們沒必要告訴所有人。”他低下頭,和她前額相抵。不過,珀爾知道,這僅僅是暫時的,他們遲早要面對外部世界,這個世界上可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我不介意保守秘密。”她吻了他。

崔普遵守了他的諾言——雖然蒂姆·邁克爾斯經常打探,還套他的話,但他拒絕透露神秘女友的名字,當其他朋友問他放學後幹了什麼的時候,他就用別的理由搪塞過去。珀爾也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她又能怎麼說?她有點兒想要告訴萊克西,讓萊克西明白自己對性並非一無所知,她們兩個是屬於同一群體的,但萊克西會逼問她各種細節,然後透露給塞麗娜·王,不到一週,學校裡的每個人都會知道。假如伊奇聽說了這個訊息,一定會覺得噁心,而穆迪——絕對不能告訴他真相,因為她已經漸漸感覺到,穆迪對她有意思,和她對他的感覺不一樣。一個月前,他們去電影院看熱映大片《泰坦尼克號》,影院大廳裡全是人,他把手伸到背後,緊緊攥住她的手,防止兩人走散。雖然很願意被人保護著穿過擁擠的人群,但她覺得穆迪的手過於用力,而且動作有點兒曖昧。她被他拉著走進放映廳,藉著從包裡拿唇膏的機會,不動聲色地擺脫了他的手。看電影時——片子演到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給裸體的凱特·溫斯萊特畫肖像,鏡頭給了車窗上的手一個特寫——她發現穆迪的身體僵硬起來,還偷偷瞥向她這邊。為了化解尷尬,她假裝劇情無聊,把手伸進袋子裡拿爆米花。看完電影,穆迪提議到阿拉比卡咖啡廳坐坐,她告訴他自己必須回家。第二天上午,在學校裡,一切彷彿又恢復了正常,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她只能把這個秘密像儲存尖利的玻璃碎片一樣小心地包裹起來,儘量不去觸碰它。

由此她學會了說謊。每隔幾天,當她和崔普去邁克爾斯家(蒂姆·邁克爾斯不在家)約會時,就會在穆迪的儲物櫃中留一張字條:“我放學後得留在學校,下午四點半去你家找你。”後來穆迪問起,她就給他一個含糊其詞的理由,比如為一年一度的義大利麵餐會籌款製作海報,和英語老師討論論文什麼的。實際上,每次幽會之後,崔普會開車把她送到距離理查德森家一個街區的地方,珀爾像往常那樣走到理查德森家,崔普自己去參加曲棍球訓練,拜訪朋友或者等上幾分鐘再開車回家。

他們只被別人看到過一次。那一天,公交司機楊先生下班後,開著他的淺藍色“土星”汽車拐進帕克蘭路,看到一輛切諾基停在路邊,兩個青少年坐在裡面,舉止十分親密。他從切諾基旁邊經過時,他們才分開,女孩敞開車門走出來,楊先生認出她是樓上鄰居米婭的那個文靜、漂亮的女兒。這不關他的事,他想。但那天下午,他不時回憶起自己在香港度過的青少年時代,每天下午,他都會和貝特西·蔡偷偷溜進植物園約會,他從來沒把這事告訴別人,這些年來,他時常懷念那段夢幻般的時光。無論什麼時代,世界上的年輕人都是一樣的,他暗忖,然後就換了擋,繼續向前開。

自萬聖節派對以來,萊克西和布萊恩也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約會——訓練結束後,週末時,甚至連期末考試的那一週也會見面——比如在萊克西考完物理、布萊恩考完西班牙語之後抽個空。“你該不會是得了性癮吧?”塞麗娜·王揶揄她。讓萊克西十分煩躁的是,每次她和布萊恩想要獨處,理查德森家的房子裡總是有別的人,但布萊恩的父親在醫院值班、母親晚上加班的時候,他們可以去艾福瑞家過二人世界。有時他們也會在萊克西的車裡親熱,兩人把車開進一個荒廢的停車場,擠到後排座,鑽到萊克西專門為這個目的準備的一床舊被子底下做愛。

對萊克西而言,這樣的生活近乎完美。與布萊恩難捨難分地道別之後,回到家,躺在床上,她會幻想自己和布萊恩將來的生活圖景:在他的懷抱裡睡著,在他的身邊醒來,肯定像天堂一樣。她想象不出比這還要美好的未來,腦海中的景象幾乎如同高潮的餘韻一樣令她飄飄欲仙。未來的他們自然會擁有一座小房子,她可以在後院曬日光浴,車庫大門的上方還得有給布萊恩投籃用的籃筐,她會在梳妝檯上擺一瓶紫丁香,床上鋪條紋床單。錢、房租和工作都不是問題,既然現實生活中她無須考慮這些問題,在幻想生活中更不用擔心。有一天——這時她幻想出了一片被煙花點亮的夜空——他們會有一個孩子,長得就像布萊恩的母親擱在壁爐架上的那張照片裡的小孩,那是一歲的布萊恩——捲毛、胖乎乎的小臉、棕色的大眼睛,眼神卻很溫柔,看著你的時候,你會覺得心都要化了。布萊恩會把孩子拋到空中和他玩,他們會去公園野餐,推著嬰兒車在草坪上散步,草葉撓著孩子的腳底板,逗得他咯咯直笑。入夜後,他們會把孩子放在大床中間,摟著這個溫暖、柔軟、散發著奶香的小東西睡覺。

西克爾高地的每個學生都會接受不止一次——足足五次——的性健康教育:五年級和六年級的時候,因為校董會認為需要對青少年進行“早期引導”;七年級和八年級的時候,這是所謂的“危險時期”;第五次在十年級,學習生理衛生課的同時,學生還要了解營養學、自尊自愛和涉及到申請工作方面的知識。儘管如此,萊克西和布萊恩畢竟只是青少年,沒有預估和防範風險的經驗,他們太年輕,只知道彼此相愛,而且被美好的未來願景衝昏了頭腦。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萊克西除了憧憬未來之外,不會考慮其他更實際的問題。所以,每當她和布萊恩見面,發現沒帶安全套時,也不會停止親熱。“沒關係的,”她小聲對布萊恩說,“我們可以……”

於是,三月的第一個星期,萊克西來到藥店,打算買一支驗孕棒。

她從底層的架子上拿了一盒兩支裝的EPT,用錢包擋著,走向收銀員。女店員大概只有三十多歲,但嘴唇周圍已經滿是皺紋,所以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直噘著嘴。“請不要問我任何問題,”萊克西暗自祈禱,“請你假裝沒有注意到我買了什麼。”

“我還記得發現自己懷上第一胎的時候,”女人突然開口道,“我在公司的廁所偷偷驗了個尿,結果緊張得吐了。”她把盒子放進塑膠袋,交給萊克西,“祝你好運,親愛的。”這份始料未及的善意差點兒刺激得萊克西哭出來——但她不確定自己是因為恥辱和恐懼而哭泣,還是由於擔心測試的結果。她一把抓過塑膠袋,快步衝出門外,連“再見”都沒有說。

回到家,萊克西鎖上浴室門,開啟紙盒。說明書很簡單:一條線代表否定,兩條線代表肯定。就像魔力八號球,她想,只是後果更嚴重。她把打溼了的小棍子放在浴室櫃上,低頭細看,空白處漸漸出現了淺粉色的兩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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