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翠也不知道她在發什麼瘋,但最近她已經習慣了寧馥的這種“癲狂”,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在外面找到了坐在臺階上悶悶不樂的勤務兵小吳。
對於小吳來說,今天是大起大落、刺激且挫敗的一天。
寧馥不願走,說自己要考大學,竟然是認真的。
而且她好像還真的考了個不錯的成績。
——小吳被急著知道分數的知青們擠在院外,書記圖古力別看人高馬大外表是個糙漢子,實際上也會耍心眼兒呢!他特地說了,今天要處理知青們的事情,天色已晚,還請小吳他們先在場站住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誰知道明天他又要找出什麼理由來應付他們?!
事情發展到現在,小吳的一腔熱血早冷的啥也不剩了,只發愁明天該怎麼辦。
徐翠翠在他旁邊蹲下,“她肯定不會跟你回去那個什麼紡織廠的。”
小吳道:“那是家裡為她好。”
徐翠翠羨慕道:“真好。”
但她話鋒隨即一轉,“但是她覺得不好。”
“她能上大學,你看著吧,她不光能考許多個第一名,還能做許多你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吳嘆氣,“我知道。首長給我的任務我是完成不了了。”
徐翠翠給了他一塊紅薯,“實話和你講,她是幹大事的料子。你們首長要是真想要個出息的閨女,聽說她要去上大學幹大事,說不定鼻涕都笑出來了!”
為了具象自己所說的“大事”,徐翠翠還像模像樣地用雙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
小吳想象了一下寧博遠笑出鼻涕的樣子,不由得一陣驚悚。
然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徐翠翠知道他是為了首長的交代發愁,於是出主意道:“你這樣,不如先拍封電報回去,就說小寧留下來瞧高考成績,等過了新年待兩天再走。到時候她要能帶著喜報回家,她爸爸哪還會追究你沒完成任務的事嘛!”
她看小吳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挺起胸膛,倍感自豪。
“死腦筋了吧?這叫做事急從權!”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給你講……”
小吳就這樣被說服了。
徐翠翠喜滋滋一挑棉門簾進了屋,看寧馥還在抄抄寫寫,忍不住湊到她身邊道:“你歇會吧,晚上壞眼睛!”
寧馥朝她討好一笑,“翠翠同志,你給我把燈弄亮點就行啦。”
圖拉嘎旗場站排是通了電的,但是燈泡瓦數都不高,夜裡伏案,還是需要再點一盞煤油燈。
徐翠翠最受不了她這笑,到底給她添了燈,她慢慢地道:“我……我和小吳說,讓你在這過完新年再走呢。”
寧馥精神集中無暇他顧,只“嗯”了一聲。
徐翠翠聲音就透出那麼一點心虛,“我……我是有私心的。”她抓住寧馥的胳膊,“你、你不能怪我啊!”
寧馥這才抬起頭來,“什麼私心?”
她迷茫地問。
徐翠翠結結巴巴,“對不起!我……我……我想多跟你學幾天,我也……我也捨不得你走。”
有小吳帶著檔案,再有那份高考成績單,寧馥什麼時候離開圖拉嘎旗,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而徐翠翠沒問過寧馥,就擅自“解決”了小吳的問題。
她臉一會兒紅一會白,怕寧馥生氣。
她悄悄做了,也沒人知道。
但偏偏面對著寧馥,總感覺能被她的目光輕易看透,於是前腳剛搞完小動作,後腳就忍不住來坦白了。
寧馥的腦子還麼從一大堆農業知識中“恢復”過來。她眨了兩下眼睛,才慢慢地說:“哦。”
“這不叫私心。”她沒有露出徐翠翠預想中失望的神情,也沒有她恐懼的怒氣,她只是溫溫和和地道:“這叫做友誼。”
這個語氣,和她第一天到畜牧排,半夜裡擠進徐翠翠被窩時的一樣。
徐翠翠突然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些故意打破她“三條”戒律的行為,那些讓她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笑,是不是……是不是都是成心的?
然後徐翠翠便見寧馥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