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馥帶著一種忐忑的疑問入睡。
第二天,她又到了天橋上。
這一回,小陳不再搭理她了,只是自顧自地拉他的二胡。
寧馥這一次在天橋上呆了一整天。
她從早上八點就到了,比小陳去的還要早。站在平時他乞討的地方有點太古怪,她挑了個有垂柳的地方,拿一本書裝作早讀的學生。
過了一會,小陳來了。
大陳照舊用那根木棍牽著他,這條路他們走過許多遍,上天橋的臺階一共六十多節,走上來沒有一個磕絆。
大陳把小陳領到慣常的地方讓他坐下,“今天太陽大,中午我給你帶水來。”他又囑咐了兩句,轉身走了。
寧馥在小陳的討飯缸子裡放下一張十塊錢。
這應該是小陳今天“開張”的第一筆錢了。而且還不是小數目呢——大多數人給得都是一元、五角和一角的鋼鏰或紙幣,五塊錢的都少。
小陳的耳力很好,他聽出了寧馥的腳步,朝她點了點頭。
兩個人這段時間說過的話,總共加起來也不到市局,但卻莫名地培養出了一種默契。
——小陳雖然脾氣不好沉默寡言,但也還算是個“稱職”的乞丐,路人給錢,他都會說上句謝謝,再加上一兩句吉祥話。
可寧馥給錢,他就只是點頭致意,似乎知道對方在意的也不是那一兩句“好人一生平安”。他也就不浪費口舌了。
寧馥更像一個付費的聽眾。
小陳又拉起《二泉映月》。
他拉完這一首,有換了一首喜慶的曲子,有路人走過,瞧見他眼盲,也掏出一兩塊錢扔進那個搪瓷缸子裡。
硬幣發出清脆的響聲,小陳就停下琴弓,嘶啞地說:“謝謝,謝謝,好人啊,謝謝你……”
又過來兩個女孩子,體貼地彎腰放兩張紙幣,他也能從面前空氣的流動感覺到人家的動作,又開口說:“謝謝,謝謝,好人啊,謝謝你們……”
寧馥數了一下,這一上午的工夫,算上自己那十塊錢,小陳已經賺了五十多。
對於一個乞丐來說,這絕對是個可觀的數目。
到中午吃飯的時間,寧馥問:“我給你買一份飯吧?你也一上午沒喝水了。”
小陳在這裡要飯堪稱“孑然一身”,只有一張破塑膠布和幾張舊報紙墊在屁股底下,除了一把二胡和裝錢的搪瓷缸子,啥都沒有。
小陳冷漠地拒絕了她。
“不用,”他的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中間還帶著一絲隱約的憤怒,“我有人管!”
他看起來極為暴躁,那樣子像是隨時準備撿起地上的磚頭砸人。
寧馥退開了,“那我吃完飯再來。”
小陳沒有再理她。
寧馥其實並沒有走遠。她只是下了天橋,找了個就在路對過的小飯店,跑到二層去給自己點了個工作套餐,特地挑了一個靠窗的座。
從她這個位置,剛好可以望見天橋上的情景。
原女配在她的腦海角落裡冷嘲熱諷——這有什麼好看的?明明只是最簡單的課程期末作業,卻偏要搞得像在追蹤什麼驚天的大新聞一樣。
她最煩這樣的人,一副我最認真我最正義我最有理想的模樣,管天管地管別人是不是陽光健康,其實根本是自己最沒本事!
都說社會太現實,可難道讓社會變成這樣的,不是每個人的現實麼?
因為人都是貪生且趨利的。
只要你過得好,沒人在意你用了什麼手段,他們只會羨慕你,然後暗自惱恨為什麼好機會沒有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若要拿遊戲來比,這就是個全員惡人的局。想要勝利,就要能狠心,能取捨,能放棄底線。
她是林氏報業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她本該擁有優渥的家世,疼寵她的父母。
她不應該坐在這個滿是油煙味的小餐館裡,盯兩個乞丐的梢。
在原女配心中,這個不知打哪來、還霸道地佔據了她身體的“孤魂野鬼”,也是個和林越越一樣的傻子。
看看吧,她連最簡單的採訪選題都搞不定!
原女配現在是幹看著乾生氣,即使使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讓自己的意識操控這身體哪怕一根手指頭。
她直接在寧馥的腦海裡氣到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