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馬上就明白,在工廠裡,過度的勞累使人們不想在自己家裡和妻子或丈夫做愛,因為他們回到家時已經筋疲力盡,沒有慾望了,但在工廠,在工作的地方,他們早上或者下午都會想幹。男人會利用一切機會,伸出手來佔你便宜,他們會利用經過你身邊的機會,向你求歡;而那些女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她們會笑著,用豐滿的胸脯蹭著那些男人,他們會相愛,性愛會成為一種緩解辛勞和厭倦的調劑,讓人感受到一種真實的生活。

從剛開始上班的幾天,那些男性就和莉拉套近乎,他們走得很近,就像要聞她的味道一樣。莉拉會推開他們,那些男人會笑起來,會唱著有色情意味的小曲兒離開。有一天早上,她想堅決表明自己的立場,她幾乎快把一個男人的耳朵撕下來,因為他經過她身邊時,說了一句很過分的話,而且在她脖子上狠狠親了一下。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看起來很健壯的男人,名字叫做艾多,愛講葷段子,對每個女人都很黏糊。莉拉一下用手捏住了他的耳朵,用盡全力向下扯,指甲嵌進了他的肉裡,儘管那男人在大喊,在躲避她的拳打腳踢,但她還是不放手。發生這事情之後,她怒不可遏,跑到布魯諾·索卡沃跟前去抗議。

自從布魯諾僱用了莉拉之後,莉拉很少看見他,每次都匆匆忙忙的,並沒有太留心他。那次,她有機會仔細地觀察他,布魯諾當時站在寫字檯後面,他還特意地站起身來,就像一位紳士看到有一位女士進入到房間裡的表現。莉拉感到非常驚異:布魯諾·索卡沃的臉是腫的,眼睛因為臃腫而顯得渾濁,胸脯也很肥壯,尤其是他的臉色,那是一種像岩漿一樣的鮮紅,在漆黑的頭髮和狼一樣的白牙襯托下,顯得很突兀。她心想:眼前的這個人和之前尼諾那個學習法律的同學有什麼共同之處?她感覺伊斯基亞的時光和香腸廠之間沒有連貫性:布魯諾從一個空間跳躍到另一個空間,這兩者之間是一片空曠。也許是因為他父親最近生病了,整個公司的重擔(有人說是債務)忽然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現在被毀掉了。

她對布魯諾說了自己遇到的問題,布魯諾笑了起來。

“莉娜,”他提醒說,“我幫了你一個忙,拜託你不要給我惹事兒。這裡大家都很辛苦,你不要總是全副武裝,渾身都是刺兒,人們時不時需要消遣一下,不然會滋事兒的。”

“你們之間消遣吧,別惹我。”

他饒有興趣地看了莉拉一眼:

“我之前覺得你喜歡開玩笑。”

“那是我想開玩笑的時候。”

莉拉不客氣的話讓布魯諾的語氣也變了。他變得很嚴肅,眼睛沒有看著莉拉,說:“你還是老樣子,在伊斯基亞時,你多美啊。”然後,他指著門說:“你去幹活吧,去吧。”

但從那時候開始,每次布魯諾在工廠裡遇到她時,都會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她幾句好話,意思是:她在年輕的老闆的眷顧之下,你們最好別招惹她。在一天下午,這件事情好像得到了證實,在剛剛吃完中午飯的時候,一個叫特蕾莎的大胖女人攔住她,陰陽怪氣地對她說:“請你去風乾室一趟。”莉拉來到了那個風乾香腸的大房間,那是一個四方形的房間,在發黃的燈光下,天花板上掛滿了香腸。她在那裡看到了布魯諾,表面上,他在那兒檢查香腸,但實際上他想聊天。

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裡摸摸,那兒嗅嗅,一臉很在行的樣子。他詢問了她嫂子皮諾奇婭的訊息,這讓莉拉很煩。他看都沒看她一眼,一直在那兒檢視臘腸,他說:“她對你哥哥一直都不滿意,那年夏天,她愛上了我,就像你愛上了尼諾。”然後他向前走了一步,背對著她,繼續說:“她讓我發現,懷孕的女人很喜歡做愛。”說完,他沒有給她評論、諷刺或者生氣的機會,他停在了房間的中央說,從小這個工廠的所有一切都讓他噁心,但在風乾室裡,他一直感覺很好,很滿意,產品在這裡會變得完美,散發著誘人的氣息,已經準備好上市了。他說:“你看看,摸摸。這些香腸很緊緻,也很硬。你聞聞這味道,有點像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互相撫摸的味道。你喜歡嗎?你不知道,從小我把多少女人帶到這裡。”說到這裡,他一下子就抱住了莉拉的腰,嘴唇順著她的脖子向下滑,同時還撫摸著她的屁股,就好像有一百隻手在她的圍裙上下翻動,動作非常迅速焦灼,那是一種沒有樂趣的探測,一種純粹的侵犯。

對於莉拉來說,這裡的每樣東西,包括香腸的味道,都讓她想起了斯特凡諾的暴戾。有幾秒鐘,她感到很懵,她害怕被殺死。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她一邊氣急敗壞地襲擊了他的臉,還有雙腿之間,一邊叫喊:“你這坨狗屎!你下面什麼也沒有!你過來,掏出來看看,看我敢不敢給你揪下來,你這個混蛋!”

布魯諾放開她,向後退了幾步。他摸了一下流血的嘴唇,很尷尬地訕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會對我有點兒感激之情呢。”莉拉對著他叫喊道:“你是想說,我應該有所表示,否則的話,你會解僱我,是不是這樣?”他又笑了,搖了搖頭說:“不是的,假如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已經向你道歉了,我還要怎麼做?”但她當時氣瘋了,只有在這時候,她才感受到他的手在她身上留下的感覺,她知道,那種噁心的感覺很難消除,不是用肥皂就可以去掉的。她走到門口,對他說:“這次算你走運,但是不管你開不開除我,你碰了我,這事兒我會記著。”她出去時,布魯諾小聲嘀咕說:“我到底把你怎麼了?我什麼都沒有做,你過來,假如這是問題所在,那我們好好談談。”

她馬上回到了自己的工位。那時候,她在熱水池的蒸汽中間幹活,是一份輔助性的工作,就是要保持地板乾燥,但她常常勞而無獲。艾多,就是那個耳朵差點兒被扯下來的工人,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著她。她從儲存室回來時,所有男女工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莉拉誰的臉都沒看,她拿起一塊抹布,摔在地板磚上,開始擦地,地上全是水。她聲音很大,一字一句地說:“我們看看,還有哪個婊子養的還想試。”她的那些工友都在埋頭幹活。

有好幾天時間,她都等著被解僱,但沒人通知她。有幾次,她遇到布魯諾,他做出一個客氣的微笑,而她冷冰冰地點個頭。因此,除了那雙小短手摸她帶來的噁心的感覺,還有一陣陣仇恨,沒有別的後果。但那些工頭看著莉拉還是那副高傲的樣子,誰的臉色都不看,他們忽然態度大變,開始折磨起她來,不停地給她換工種,讓她工作到筋疲力盡,而且常常對她惡語相向,這意味著,他們獲得了老闆的默許。

但是,她沒跟恩佐說那隻差點兒被撕下來的耳朵、布魯諾的侵犯,還有每天遭受的欺負和辛苦。假如他問起肉食廠的情況,她總是用帶著嘲諷的語氣回答說:“你為什麼不說說你幹活的地方的情況?”這時候,他默不作聲了。莉拉會開他玩笑,然後他們會一起做函授課程的練習。他們都在逃避問題,這有幾個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是避免考慮未來,考慮這些問題: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照顧她,還有詹納羅?為什麼她要接受他這麼做?為什麼他們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那麼久,恩佐還是每天晚上枉然等著她來找他?他在床上輾轉反側,藉口去廚房喝水,看一眼她房門上的玻璃,想看看她的燈有沒有關掉,想要看看她的身影。他們一聲不吭,都在試探——如果他敲門,我就讓他進來——他的遲疑,她的猶豫。最後,他們都更願意把腦子用在那些模式和練習本上,就好像這是一種體育鍛煉。

“我們做一個開門的模式。”莉拉說。

“我們做一個領帶結的模式。”恩佐說。

“我們做一個我給詹納羅綁鞋帶的模式。”莉拉說。

“我們做一個用咖啡壺煮咖啡的模式。”恩佐說。

從簡單的事情到複雜的事情,儘管蘇黎世的測試不會考察這些問題,他們為完成這些日常生活的模式絞盡腦汁。並不是因為恩佐想做這些,而是像通常一樣,莉拉開始進行大膽嘗試,每天晚上,她都會比之前更加活躍。儘管晚上家裡很冷,但她充滿狂熱,這些練習把圍繞著她的悲慘世界簡化為0和1。她好像要尋求一種抽象的簡潔——抽象中的抽象,她希望能獲取一種讓人欣慰的正解。

“我們要讓工廠模式化。”她有一天晚上提議說。

“工廠的每道工序?”他有些不安地問。

“是的。”

他看著莉拉說:

“我們從你的工廠開始。”

她做了一個厭煩的表情,嘟囔了一句晚安,然後回自己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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