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度假了。我沒怎麼關注兩個孩子,我幾乎完全把她們甩給了彼得羅。我不停地跑去找電話,就是為了告訴尼諾,我愛他。只有一兩次,是埃利奧諾拉接的電話,我馬上把電話掛上了,單是聽到她的聲音就讓我感到憤恨。我感到很不公平,為什麼她白天晚上都可以和尼諾在一起,他們有什麼關係。有時候,那種憤恨會幫我戰勝恐懼,讓我們在佛羅倫薩會面的計劃變得可行。我告訴彼得羅——這也是真的——我說義大利的那家出版社儘管很努力,但我的書在明年一月之前出不來,但法語版本會在今年十月末出版,我要馬上解決幾個疑問,我需要幾本書,所以我要回家取一下。

“我去幫你拿。”他自告奮勇。

“你跟兩個孩子多待一會兒吧,你從來都不在家。”

“我喜歡開車,你不喜歡。”

“你不能讓我清淨一下嗎?我能不能享受一天的自由?那些女傭都有假期,為什麼我就不能有?”

我一大早就開車出發了,天上有一縷縷的白雲,風從車窗吹進來,帶來了夏天的氣息。我進到空曠的房子裡,感覺心在怦怦亂跳。我脫了衣服,洗了澡。我看著鏡子裡我的肚子和胸上的白色印子,感覺很不自在。我穿上衣服,覺得不滿意,又換了一套,脫了穿,穿了脫,一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大約下午三點,尼諾來了,我不知道他跟他妻子是怎麼說的。我們開始做愛,一直到晚上。第一次,他從容地在我身上投入他的激情,那幾乎是一種崇拜的態度,對此我有些不太適應。我試著迎合他,我不顧一切地想表現自己。當我看到他那麼投入,那麼幸福,忽然間,我腦子裡閃過一個糟糕的念頭。我覺得,對於我來說,這是獨一無二的體驗,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重複。他愛女人,他欣賞和迷戀女人的身體。我心裡並沒有想著我知道的那三個女人:娜迪雅、西爾維亞和馬麗婭羅莎,或者說他的妻子埃利奧諾拉。我想的是我最瞭解的那個女人——莉拉,他為莉拉做的那些瘋狂的事情,那種狂熱幾乎讓他走上了自暴自棄的道路。我記得當時她對那份愛情深信不疑,她完全依附於他,研究他讀的那些複雜的書,瞭解他的思想、他的野心,她也在提高自己,改變自己,來適應他的腳步。我記得,當尼諾拋棄她時,她陷得多深,跌得有多重。他知道如何愛一個人,並使別人愛他,總是以一種過火的方式,他不會用別的方式嗎?我們現在這種瘋狂的愛情,是其他那些瘋狂愛情的重複嗎?這種不顧一切地想要我的行為,其實是一種模式,就是他要莉拉的那種模式?甚至,他趕到我和彼得羅的家裡,是否也像當時莉拉把他帶到她和斯特凡諾的家裡?我們不是在做愛,而是在重複?

我抽出了自己的身體。他問:“你怎麼了?”“沒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那些是沒法說出口的話。”他把我拉到他懷裡,我吻了他,這時候,我儘量想擺脫我腦子裡的想法,他對莉拉的愛。但尼諾一直在逼問我,我沒法迴避這個問題。我抓住了之前他提到的一個問題——也許,我可以對他提到這件事——我用一種佯裝開玩笑的語氣問他:

“在性方面,我是不是和莉娜一樣,也有問題啊?”

他臉色變了,他的眼睛和臉看起來像另一個人,一個讓我害怕的陌生人。在他做出回答之前,我匆忙地說了一句:

“我是開玩笑的,假如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說了你說的話。”

“我從來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你說謊,這是你在米蘭的時候說的,我們當時正在去餐館的路上。”

“這不是真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談論莉娜。”

“為什麼?”

他不回答。我覺得一陣心酸,就轉過身去了。他用手指撫摸我的肩膀,我說:“別碰我。”我們一動不動地待了一會兒,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又開始撫摸我,輕輕地吻著我的肩膀,我淪陷了。我自己承認,是的,他是對的,我不應該提到莉拉。

晚上,家裡的電話鈴響了,肯定是彼得羅和兩個女兒打來的。我示意尼諾不要吭聲,我從床上下來跑去接電話。我努力做出非常溫柔、讓人放心的聲音,但我沒意識到,我把聲音壓得太低了,是一種很不自然的低聲細語,我不希望尼諾聽到我的聲音,他會開我的玩笑,甚至生氣。

“你為什麼聲音那麼小?”彼得羅問,“一切都好吧?”

我馬上抬高了嗓門,這次我的聲音太大了,我儘量用一種熱情的語氣和艾爾莎膩了很久,又交代黛黛要乖,不要讓她父親太費心,上床前要刷牙。我回到床上時,尼諾說:

“多好的妻子,多好的媽媽呀!”

我回答說:

“你還不是一樣。”

我等著緊張的氣氛鬆弛下來,等著我丈夫和兩個女兒的聲音散去。我和尼諾一起洗澡,我非常開心,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我喜歡給他洗澡,也讓他幫我洗。我又為了他精心打扮起來,但這次,在他的眼皮底下,那種不安忽然消失了。他很入迷地看著我試衣服,找一件合適的。他看著我化妝,我時不時會跟他笑著說:“你不要碰我,別撓我癢癢,我要笑起來的話,妝就花了,我又得出重新化,小心我的衣服,不要扯破了,放開我。”他站在我身後,親吻我的脖子,把手從領子裡伸進去,或者從裙子下面伸進來。儘管整棟樓裡面空蕩蕩的,大家都放假了,我還是擔心有人看到我們走在一起。我收拾好準備出去,我讓他一個人先出去,在車裡等我。

我們一起吃晚飯,吃很多東西,也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回到家裡,我們又上床了,但我們一直都沒睡覺。他對我說:

“十月,我要去蒙彼利埃五天,在那裡有個研討會。”

“希望你玩得開心,你和你妻子一起去嗎?”

“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可能。”

“為什麼?”

“黛黛現在六歲,艾爾莎才三歲,我要照顧她們。”

我們開始討論我們的處境,第一次提到了諸如結婚、孩子的事情,然後我們從絕望過渡到性,從性到絕望。最後,我嘟囔了一句:

“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就算你能做到,但我做不到。”

“胡說。你已經認識我幾十年了,你的生活裡一直都沒有我,但你過得那麼豐富,你很快就會忘記我的。”

“你要答應我,每天給我打電話。”

“不,我再也不給你打電話了。”

“你不打的話,我會瘋掉的。”

“如果我繼續想你的話,我也會瘋掉的。”

我們帶著一種自虐的激情,探索了我們現在所處的死衚衕,兩個人遇到的障礙加在一起,最後我們吵了起來。早上六點,他很煩躁地出發了。我大哭了一場,我把房子收拾了一下,一路上開車時,我希望永遠到不要到維亞雷焦。半路上,我發現我沒拿任何一本書,而我這趟旅行的藉口就是取書。我想: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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