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講 上班族黨外精神考

小說:厚黑新語 作者:森村誠一

——修練上班族黨外精神

風化作用: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換句話說,惡夢總會過去,本講座已接近尾聲。各位用功的上班族,必定已發現我們的精神在於“反抗”,不反抗無以知上班族受到多少有形無形的束縛。

在進入最後一講之前,我們要談一談上班族的黨外精神,請各位繼續張牙舞爪、呼嘯叫好。

一般說來,上班族的生活沒有什麼高潮。除非特別好運或傑出,不可能半步青雲或大發利市,地位和薪水都要靠長年累月的攀爬。上班族的宿命在於:不在長年累月之後,不知結局。而漫長同質的時間必然使各位有氣無力,使各位成為規格化製品--一枚自傲或自卑的螺絲釘。我們把這三股喪氣的過程稱為“風化作用”。

從另一方面來看,一個大企業總是由極少數有個性的人去領導大多數的規格化人類,如此才能把活潑亂跳的人性集中用在同一方向,這種制度上的要求使“風化作用”更為嚴重。

於是,札幌和鹿兒島的泡麵味道相同(以上兩地方各居日本南、北端),各位也在相同時段穿相似的服裝往返於家與辦公室,你們看同樣的電視節目,在同一個假日到郊外互相大眼瞪小眼。你們的學歷、收入相仿,預計生相同數目的兒女,對黃色笑話感興趣,不隨便買陌生作家的書。這些就是企業成長的副產品,而這些副產品若有缺陷,消費者團體也無計可施。

各位在步入社會後學會了妥協,學會了用小部分時間及收入來解決良心不安的問題,在這處境下,如何保全自我?這就是我們缺德講座的課題。我們的策略是把偽君子化為真小人,把真小人化成偽小人,然後看偽小人有朝一日能不能變為真君子,豈苦吸油(此為日語音譯,漢字寫作“畜牲”)!吾豈好缺德哉?吾不得已啦。

昏鴉曰不可:

進入公司之後,出人頭地的競爭便開始,我們也會傳授各種邁向金字塔頂端的方法。

出人頭地的秘訣在於跟上潮流,在這句乍看是激勵向上的話之後,各位不要忘了有許多人才明明瞭解這道理,卻平庸甚至落魄一生。如果你現在開始懷疑“潮流”,時猶未晚,請立刻訓練自己的黨外精神。

“潮流”的確是出人頭地的捷徑,問題是它不是一湖死水,常亂七八糟地改道,宛如最新型的八段變速洗衣機槽內的風暴。

各位一心向上的上班族,很容易忘記“潮流”只是交通工具,誤把手段當目的,就象下象棋的新手愛“車馬炮”甚於“將帥”一般。忽然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落伍了,你大叫“不可能!當初我看準了就盯牢它不放!”可是太陽已到西山,昏鴉慘啼一聲。

各位甘心嗎?就連昏鴉也要大叫:“不--不--不--”(日本種的昏鴉是如此叫法)。

重點在於各位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弄清楚自己最終極的目標是什麼,隨時修正手段,切忌“看準盯牢”。

社會、世界、宇宙是如此浩瀚,但是我們除了徑由微不足道的自我去察看外界外,別無他法,各位不要以為自己微不足道,就忘了你是你的世界的核心。身為上班族,趨趕潮流是本務,但是當你發現自己渴望撲通一聲跳下時,就該小心反省,說不定游泳池正在排水。

如果你決心要跳,那也無妨,反正你明白後果要自行負責,那些勵志人士肯與你有難同當的可能性似乎難稱極大。就連本人,也只能事前潑各位冷水,事後拿各位做例子講給後期的聽講生參考。

規格化人類:

各位上班族從早忙到晚,從週一忙到週六,從月初到月底,從歲始到年底,從年輕到老去,如果說這就叫“敬業樂群”,“走馬燈”不知又是什麼。

你有沒有忽然放假卻不知作何是好的經驗?如果有,你可能已經敬業樂群得太厲害了,負責任當然是一項美德,但是當你肩上不負重擔就會心慌時,你的敬業樂群只是一卷反覆播放的錄音帶:“我是規格化人類--我是規格化人類--”

總之,我們一定要善加提防“風化作用”,千篇一律的錄音帶哪有立體聲動聽,哪有多頻道交響樂鐳射唱盤美妙?(請包涵主講人的音樂素養)。

提防的方法主要有三:

一、應享的福利絕不放棄。但為了收買人心,在旺季或忙碌的時段,這不妨適度地奉獻一些。

二、不要為章程條文所絆。當然我們並不主張消極抵抗或存心搗蛋。只要知道有那麼回事就成了,這正是模仿那些憑常識即可不觸犯法網的社會人。在以法律作武器時,自然另當別論。

三、多多利用本講座傳授的“假公濟私”、“食敵之糧”等方法。

至於公司為了維持金字塔組織所下的苦心,我們也要一眼看穿。瞭解公司的經營管理觀念是一回事,要員工熟背社訓,熟唱社歌,甚至每天早上穿社服、舉社旗到大街上作體操則是另一回事。一般而言,社訓中的措詞愈抽象高貴、愈象教派福音,表示公司控制員工的慾望欲強。

說來“社訓”只是公司草創人或功臣的主觀想法,當初招考員工時的唯一標準是“生產力”,並沒有就“社訓”作詳細的討論。因此,對旗下員工宣揚“社訓”的真正目的在於指一隻動物說牛是馬,該動物是鹿是馬並不重要(所以措詞不妨抽象空靈一些),重要的是大家一起頭點。

勞動方程式:

仔細分析各公司主管在晚會上的致詞,會發現一個邏輯,每個人都應貢獻社會,而本公司正是要集合眾力以貢獻社會,所以你們專心貢獻自己給公司就好了,這是動之以情。

比較現實的或比較不相信“貢獻學說”能打動人的,則會引用集眾力取利於社會,再把利益分給公司成員的說法,這是誘之以利。

資深人員年年聽此道理,自然點頭微笑,心中想家中的妻小。年輕的一輩卻不免信上四、五、六、七、八、九分,效忠公司之心也就增上一、二、三、四、五、六分,十分純潔。他們不知道各級主管的薪水金額(但無理由地知道這類問題是一禁忌),也不明白自己不透過公司而貢獻社會,為何有時會引起公司不快(各位聰明的上班族,你說呢?)要是資深人員不肯指點迷津,他們要在受到“風化作用”一段時間後才能恍然大悟。

而恍然大悟之後要能一笑置之,這才是缺德上班族的本色。如果各位恍然大哭。那還不如純潔一輩子,倒也若有所得。

言歸正傳,請參考以下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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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族是為了生活而工作,並非為工作而生活,在這前提之下,勞動一天(即8小時,以8h表示)的代價若是Y元,則理論上完全奉獻自己(即勞動加上忠貞精神)的代價應是3Y(24小時),(理工學院出身的人,請勿抬槓)。

可是現實上公司要求員工忠貞,卻只付出Y+a,過份地甚至仍然付出Y,這豈止不通,簡直是堵塞填死。或許有人要說:“忠貞二宇,當然要用金錢來衡量。”

因此,如前表所示,忠貞上班族原本應得到3Y的報酬,卻只能拿到Y+a(a大於等於0),其間差距達2Y減a,試問此差距跑哪兒去了?

公司是上班族養活自己的一塊土地,可是上班族不容易象農夫一樣愛他播下種子的地方,因為農夫可以支配土地,公司卻要支配上班族。各位會發現,有時候公司會強調白紙黑字的契約,有時候公司卻又愛談抽象的道德倫理,這情形好比對手揮來的是鐵拳,你伸手一擊卻打在棉花上。

觀察沼澤:

依本人之見,各位上班族不要理會什麼“忠貞精神”,愛公司和愛工作是不同的兩回事,有人感激公司卻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也有人討厭公司卻喜愛自己的工作,兩者得兼是最理想的了,不能得兼的話,還是找一個自己喜愛的工作吧,對公司只要“信義和平”,不必“忠孝仁愛”。

各位應該早一天去觀察沼澤,請注意那一生態系統中密密麻麻的小生物,你會發現身為人類,實在太幸運、太豐富了,你也要提醒自己不要毫不掙扎就淪為規格化製品。有主見的人,一生總是在進步,臨終時就是最髙點,附會潮流而又受潮流擺佈的人,最遲在60歲就要開始失落,所以那些需要靠外在條件支援自己的人常說:“其實我覺得人只要活到50歲就夠了。”

如果各位已經瞭解到何謂上班族的黨外精神,一定會笑著說:“50歲不夠,到100歲再看情形吧。”各位過100歲生日時,別忘了請本人參加。

本講完畢。下一次將是最後一講“上班族缺德憲法10條”,講完憲法後,我們要舉行期末考,請各位現在就開始溫習從前的講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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