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殺仇與殺奸(1 / 2)

小說:宋慈大傳 作者:王宏甲

月亮還沒有升起,繁星閃爍著幽遠的光。

秋夜畢竟不同於夏夜,從汀江上吹來的涼風很快就將暑熱蕩去了。這夜,宋慈與夫人、女兒、秋娟、童宮等人都坐在縣衙內那兩株參天古柏下。當宋慈講完白天破的這宗案子時,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又是一宗復仇案!

宋慈原以為死者就是在東畲村被殺的,不會有人遠道移屍而來。這點,他判斷錯了。

死者被殺在鄰村一個姓秦的寡婦家中,並在那兒被肢解。這秦寡婦就是宋慈初到汀州那日見過的那個頭上別一朵綢織小白花,上身穿紫色春衫,下身著綠色綢裙的少婦,也就是那個搶鹽案犯的大姐。這個案子同樣引起了宋慈的沉思。當然,他所關心的已經不只是案件本身的撲朔迷離……

案犯姓雷,名三泉,身世極不平凡。他出生在一個畲漢通婚的農人家庭,這在當地也毫不奇怪。在他剛剛操得動鋤耙刀斧時,父母相繼染病去世。那時,在他家隔籬住著一個姓趙的漢族孤老頭兒,老頭兒自願承擔起關照他的責任,他也與那老頭兒做一處過日子了。

有一年,老頭兒忽然從外鄉買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到雷三泉長到二十六歲上,那小女孩也有十六歲了,老頭兒就給他們做成了一樁婚事。不久,老頭兒壽終正寢。一年後,雷三泉的女人生下了一個男兒。又過一年,小男兒已能蹣跚行走,母親也從一個纖小瘦弱的小女子出落成一個豐滿美麗的少婦。這時的雷三泉,不但身材健壯,力大無窮,上山下地也是村上最棒的耕種好手。一家人生活雖不寬裕,日子卻也過得安定。

可是,去年秋天的一日,雷三泉的女人把小兒寄在鄰居蘭氏家中,出門去給丈夫送飯,一去再沒有回來。

雷三泉發狂似的到處尋找妻子,可是遍尋不著。這期間,他的孩子一直託鄰居蘭氏照看。這蘭氏就是白天那個體質不佳的寡婦。

村上有人猜想,會不會是那女人碰到了自己的父母,跑回家去了。可是她的父母是誰,家在哪兒,趙老頭兒生前從未漏過半句,誰也不知。而雷三泉怎麼也不信那話。他女人的家就在這兒,這兒有她的丈夫、她的兒子。他深信,她對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有情有義,絕不會棄他們而去。

雷三泉仍奔走於四鄉,不論是深山僻嶺中只有兩三戶人家的小山棚,還是通濟巖山頂的空門佛地通濟寺,他都尋遍了,直找到今年春播時節仍不見蹤影。他只得先回來匆匆把田種下,然後又去尋找。

入夏後的一天,終於尋到一點蹤跡了。這天,雷三泉在汀州城內忽看到有人兜售一付嵌珠銅鎖,他眼睛一亮:這不是他妻子的貼身佩飾物嗎?取過來仔細看,果然是。他雙目睜圓,心兒直欲跳出胸膛。他正要拿住賣主盤問,不料賣主在他辨認銅鎖的當兒已注意到他的神情,急忙混於人流之中,一眨眼工夫就不見蹤影了。

整整一個夏天,雷三泉又在追蹤那個賣主和尋找妻子的日日夜夜中過去。轉眼到了收割季節,雷三泉念著仍寄在鄰家蘭嫂那裡的小兒,只得又回來收割,就在昨天,當他準備去開鐮的時候,在村外的大道上忽然撞見了那個賣主!

真可謂冤家路窄。雷三泉就像老鷹叼小雞似的把那人拎進了道旁的林子裡。雷三泉那瞪得目眥欲裂的雙眼,令那個賣主看一眼就發怵;那捏得骨節都會發響的巨大拳掌,也足以打碎他的頭顱。但雷三泉沒有揍他,只亮出了嶄新的鐮刀,橫在那人的脖頸上,又掏出了那副他每時每刻都帶在身上的嵌珠銅鎖,喝令對方道:“說,哪兒來的?”

“是……是……偷……偷的。”

“偷的?”雷三泉是個頭腦憨直的人,很快信了,又問,“哪兒偷的?”

“是……隔壁村,秦二孃家。”

“秦二孃?”雷三泉認得那寡婦,那是個方圓幾里頗有些名聲的女人,但認得歸認得,在還沒有得知自己女人的下落之前,雷三泉是不會把這個小偷放了的。他雙眼一瞪喝道:“走,領我去!”

那人不敢怠慢,爬起來摸摸脖頸,脖頸已被鐮刀壓出一道齒痕,血也溢了一些出來。但他沒有吱聲,看看面色鐵青的雷三泉,只好乖乖地領他前去。

兩村相距不過十里之遙,匆匆走去,不足半辰即已到達。秦寡婦的家在村子中間。此時鄉人都去下田,村子很靜,偶爾從人家半掩的門戶內傳出婦孺的說話聲。秦寡婦的門院虛掩著,那人領雷三泉到了房前,以手指了指:“就在這兒。”

“進去!”雷三泉道。

那人本能地有點猶豫。雷三泉將他胳膊一拿,那人立刻疼得五官都變了形。叫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得抬腿朝門裡移去。雷三泉就勢一送,門砰的一聲開了,那人倒進去,跌進院內。

“誰呀?”

院內的房子裡傳出一個女人軟軟的聲音。那人跌在地上不敢作聲,雷三泉也不作聲,進院後回身關好門,又拽起那人向房裡去。

剛到房門前,只聽那門兒一響,房門開了,果然是秦寡婦出現在門前。她穿一身淺紅對衿秋衫,翠色裙子,圓臉白胖得耀人,這使她的眼珠子也愈顯得黑亮而深陷。一見到來的兩人,她那原本輕鬆的神氣不見了。

“二位……”

雷三泉不答話,也不容那自稱小偷的人住步,又將他往裡推去,秦寡婦只得往門裡讓。雷三泉進了門,又回手把那門也關了。秦寡婦驚魂未定,正不知來者何意,雷三泉已將那鎖佩取了出來,亮在她的面前,喝問道:“說,哪兒來的?”

秦寡婦打一寒戰,認那鎖佩,接著搖了搖頭:“沒見過。”

“沒見過?”雷三泉雙目瞪得更圓。

“是沒見過。”

雷三泉霍的一聲右手從腰間拔下鐮刀,左手如擒雞般捏住了那男人脖頸,那人腳一懸空,立刻驚得啞聲呼道:“慢……慢……聽我說……你聽我說!”

雷三泉又把他扔下。那人跌坐在地,就勢一滾卻跪在了秦寡婦面前,不住地叩頭道:“秦二孃,救救小人一命,你快與這人說了,這東西是哪裡得來。要不,小人就沒命了。”

秦寡婦此時也驚得身上顫抖。那人旋又雙膝在地打了個轉兒,向雷三泉叩道:“好漢,這東西,小人確實是從她這兒偷的。你要知道這東西來自哪裡,只有問她。要不,殺了小人,小人也說不出別的來處。”

雷三泉額上冒出大汗,孰真孰假,這叫他好難分辨。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陡然間將牙根一咬,他照那男人腿上猛發一腳,只聽那人“啊”地怪叫一聲,直向房裡飛去,跌在一處角落,直在那兒抱腿呻吟,不敢動彈。

雷三泉一雙噴火的眼睛轉而盯住了秦寡婦,執了鐮向她走去。秦寡婦已驚得方寸大亂,兀自軟跪在地:“別殺我……我講……我都講。”

秦寡婦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總算講出來。然而她只是與東畲村的那個巫師有染,鎖佩是那巫師所贈,旁的她不知道。

一個女人招出了與別的男人有染之事,自不是一樁小事。他雷三泉就此告到官府,這女人也少不得要遭大罪。因而這女人的話不由得雷三泉不信。倏忽之間,雷三泉想起去年春天裡的一件事,他的妻子患病,發熱不退,時發譫言狂語,他也請了巫師。巫師只說她是被鬼迷了心竅,須領她到仙人那兒去,聽候仙人開導才能康復。於是巫師把她關進一間黑屋,由巫師單獨進去,跳舞祈神,鬧著鬧著,屋內就不響了。約有半個時辰,屋內又有了誰也聽不懂的唸唸有詞之聲,隨即飄出一股仙香之氣。後來,巫師出來了,告訴他,他的女人已從仙人那兒回來,現在安靜睡了,不可驚動。那以後的一些時日,他都覺得妻子神情恍惚,但漸漸地,妻子的病畢竟好了,他也就忘了那事。如今記起,他心裡直火燒火燎地痛。再想那稱有仙風道骨的巫師,卻在這兒與這女人不乾不淨,雷三泉不再躊躇,認定妻子就是被這巫師所謀。

雷三泉撇下房中二人,沒再說一句話,轉身走了。他要去找巫師算賬。

沒想到出村不遠,竟遇到那巫師遠遠地迎面走來,不過不只他一個人,另有一人。雷三泉避進了道旁的林子,先讓過了他們,然後尾隨著。

巫師是被人請來跳神的。他隨那領他來的人進了村子,又進了一個大戶人家院落,在裡面跳起神來,熱熱鬧鬧地直忙到日頭西下,又在這戶人家中吃飽喝足,這才起身告辭。

月亮尚未升起,村外的大道上靜悄悄的。巫師已走到村前的那棵大榆樹下,再出去,就是大道了。雷三泉尾隨其後,只待他走出村子遠了就可以抓住他問個究竟。可是,巫師竟沒有出村,他在大榆樹下轉了轉,折向了另一條進村的路。他悄悄地又來到了那個寡婦的門前。接著響起了輕輕地叩門聲。只一眨眼工夫,巫師又消失在寡婦門內。

雷三泉追到門下,就用那把鐮刀插進門去,撥開了閂,可是門內還有一根槓兒頂著,不能進。畢竟雷三泉身材高大,總算瞅準了一根可以攀爬的去處,翻牆進入小院。

“你今日怎麼啦?”

房中,巫師已將秦寡婦擁在懷裡。然而秦寡婦毫無興致,也沒有作聲。她倒是想把日間遭遇那事趕緊告訴對方,好讓對方想點法子對付,可是轉而又想,要是告訴眼前這個男人,說不準現在就會被這男人殺掉……正躊躇著,巫師已將她抱上榻,又把自己的衣褲都脫了,來剝她的對襟衫兒。就在這時,一把嶄新的鐮刀橫在了巫師的脖頸上……

接下來的事兒用不著細敘,那巫師在見到雷三泉的一瞬間就癱軟了。反抗是沒有用的,雷三泉力大如牛,何況還有一把鐮刀壓在脖頸上,那鐮齒已把他的頸項咬蝕得鮮血橫流下來。他聽到雷三泉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不道出我女人的下落,我雷三泉將不僅殺了你,還將殺死你全家。巫師明白雷三泉是個說得出,做得出的漢子,終於把眼睛一閉,道出了雷三泉妻子的下落……於是,雷三泉就在肝膽欲裂的狀態下猛力將鐮一拉割斷了他的咽喉,接著又在他的顏面和身體上一口氣割下了十餘處創痕。

秦寡婦早嚇昏了,雷三泉毫不理會。他坐下來喘著氣,飲泣一場,然後去寡婦櫥下找了一把刀,將巫師肢解了,又找了個口袋,把碎屍裝進袋中,扛起屍袋出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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