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十一點鐘的時候下雪了,又大又軟的雪片飄了下來。人們在紛飛的雪片中匆忙來去,雪堆積在各家門口,堆積在廣場的鋼像上,堆積在從煤礦到港口的路軌上。雪堆了起來,小運貨車邊剎著邊滑行。市鎮上空一片昏暗,比雪還厚;市鎮上空陰沉沉的,是一股越來越增漲的仇恨。人們不在街上久待,而是進屋關門,但是簾子後面好像有許多眼睛在向外張望,一有穿軍裝的在街上走過,或者小分隊在大街上巡邏,這些冷峻和陰沉的眼睛就盯著他們。商店裡人們買點糧菜,要了東西付了錢就走,同賣貨的人之間也沒有一句寒暄的話。

小官邸的客廳裡,燈都開著,燈光映照著窗外紛飛的白雪,法庭審判正在進行。蘭塞坐在主位,亨特在他右首,下一個是湯陀,下首是洛夫特上尉,前面放了一小堆檔案。對面,奧頓市長坐在上校左首,帕拉克爾坐在市長旁邊——帕拉克爾正在一本簿子上寫著。桌旁站著兩名上刺刀、戴鋼盔的衛兵,像兩具小木偶。亞歷克斯·莫頓站在他們中間,這個年輕人身材高大,前額低闊,眼眶深陷,鼻子長而尖。他的下頷長得結實,嘴巴厚實,寬肩膀,臀部狹小,手上戴著手銬,雙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他身穿黑褲子,藍襯衣,領子敞開著,外頭套了一件穿得太久而發亮了的黑上衣。

洛夫特上尉正念著他面前的檔案:“‘該犯違令,拒不返回工作,再次命令他返回時,竟用隨身攜帶的尖頭鋤向洛夫特上尉擊去。彭蒂克上尉挺身干涉——’”

奧頓市長咳嗽了一下,洛夫特略停時市長說:“坐下,亞歷克斯。你們哪個衛兵給他拿一把椅子。”衛兵轉身,不加疑問地拖出一把椅子。

洛夫特說:“罪犯應當站著受審。”

“讓他坐下,”奧頓說,“只有我們知道。你可以在報告裡寫他是站著的。”

洛夫特說:“我們不應當偽造報告。”

奧頓又說一遍:“坐下,亞歷克斯。”

高大的年輕人坐下,他那雙手戴著手銬,放在膝上不知如何是好。

洛夫特說:“這違反所有的——”

上校說:“讓他坐吧。”

洛夫特清了清嗓子繼續念:“‘彭蒂克上尉挺身干涉時頭部被擊中,腦殼頓時破裂。’附有法醫報告一份。這要我念嗎?”

“不必唸了,”蘭塞說,“你越簡短越好。”

“‘以上事實為我軍數名兵士所目睹,見目擊者證詞。本法庭認為該犯犯有殺人罪,當判處死刑。’還要我念兵士的證詞嗎?”

蘭塞嘆息了一聲說“不用”,又轉向亞歷克斯。“你不否認你殺了上尉,否不否認?”

亞歷克斯悽然笑道:“我打了他,可不知道把他打死了。”

奧頓說:“打得好,亞歷克斯!”兩人像朋友似的互相一望。

洛夫特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他是被別人打死的?”

“我不知道,”亞歷克斯說,“我只知道我打了他,接著又有人打了我。”

蘭塞上校說:“你還有什麼解釋嗎?我想你的任何解釋都改變不了死刑,但是我們還是要聽一聽。”

洛夫特說:“我鄭重其事地提出,上校不應該問這個問題。這說明法庭不是公正的。”

奧頓乾笑了一下。上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還有什麼說的嗎?”上校再問一遍。

亞歷克斯舉起一隻手,想做什麼姿勢,可另一隻手也跟著抬了起來。他覺得不自在,又把雙手放回膝上。“我當時氣極了,”他說,“我的脾氣很不好。他說我必須幹活。我是自由的人。我氣極了,上去打他。打得很重。我打錯了人。”他指著洛夫特。“我要打的是那個人。”

蘭塞說:“你想打誰這個問題不大。誰輪著結果都是一樣。你犯了罪,感不感到後悔?”他側到桌子一邊說,“如果他後悔,記錄上就好看一點。”

“後悔?”亞歷克斯問,“我不後悔。他叫我回去幹活,叫我這個自由人去幹活!我過去是鎮上的議員,他居然命令我去幹活。”

“那麼,即使判處死刑,你也不後悔?”

亞歷克斯低下頭,認認真真地考慮了一下。“不,”他說,“你是說,我會不會再犯?”

“我就是這個意思。”

“不,”亞歷克斯邊想邊說,“我想我不後悔。”

蘭塞對亞歷克斯說:“記錄上寫上罪犯萬分悔恨。判死刑是必然的。你明白嗎?法庭沒有選擇餘地。法庭認為你有罪,判處你槍決,立即執行。我看不必再折磨你了。洛夫特上尉,還有什麼事情我忘了的?”

“你忘了我。”奧頓說。他站起身來,將椅子往後一推,走到亞歷克斯身邊。亞歷克斯習慣成自然,尊敬地站起來。“亞歷山大,我是大家選出來的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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