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4)

在這清淨的黑夜,半輪白色的月亮灑不下多少光亮。風是乾燥的,吹過雪原,這是從北極最冷的地方吹來的風,一陣又一陣,風聲不大。大地上的積雪又深又幹,像沙一般,房子淹沒在雪堆的空隙裡。為了禦寒,窗子都是黑的,緊閉著,只有縷縷黑煙從壁爐的餘火中升起。

鎮上的人行道凍住了,踩得很硬。大街上靜悄悄的,只有凍得可憐的巡邏隊走過。晚上,房子裡漆黑漆黑的,到早晨只留下一點點餘熱。煤礦出口處,哨兵們眼望著天空,先用儀器對著空中,又拉出測聽器,因為晴朗的夜晚可能引來轟炸機。像這樣的夜晚,帶翼的鋼錘飛嘯而下,轟隆一聲濺起無數碎片。雖然今晚月色朦朧,但從空中看來,大地還是清晰可見。

村子一頭的小房子中間,一條狗因為寒冷和孤獨而訴著苦。它抬起頭,向它的上帝長篇訴說著它對世間現狀的不滿。它是一名訓練有素的歌唱家,音域層次多,又善於控制。六名巡邏兵垂頭喪氣地在街上來回走,聽那條狗歌唱。他們裹得嚴嚴實實,其中一個說:“這條狗好像越叫越厲害。我看應該給它一槍。”

另一個回答說:“為什麼?讓它去叫吧。我覺得好聽。我家裡從前有一條狗也叫,我總是讓它叫去。一條黃狗。我不在乎狗叫。他們抓狗時把我的那條也抓走了。”他用呆板的語氣實實在在地說。

下士說:“狗不是會把必需的口糧分吃掉嗎?”

“啊,我這不是抱怨。我知道當時必須這麼做。我不能像我們的領袖那樣按計劃辦事。不過,我覺得奇怪,這裡有些人養狗,可是他們的口糧還不如我們多。這些人,這些狗都瘦得厲害。”

“這些笨蛋,”下士說,“所以他們敗得這麼快。他們不像我們那樣會計劃。”

“不知道仗打完之後我們能不能再養狗,”那個兵說,“我想我們可以從美國或者別的地方引進,然後繁殖。你說美國有什麼樣的狗種?”

“我不知道,”下士說,“說不定狗像他們別的東西一樣狂熱。”他又說,“說不定狗沒有一點好的地方。我們不如永遠別養狗了,除了刑警用的狗之外。”

“也許是這樣,”那個兵說,“我聽說領袖不喜歡狗。聽說他見了狗就癢癢,癢得打噴嚏。”

“聽說的事情多啦,”下士說,“你聽!”巡邏隊停止前進,遠處傳來飛機嗡嗡的聲音。

“飛機來了,”下士說,“噫,這兒沒有任何燈光啊。有兩個星期了吧,上次空襲之後,是不是?”

“十二天。”兵士說。

礦上的衛兵聽見飛機嗡嗡的響聲,一名上士說:“他們飛得很高。”洛夫特上尉仰起頭,避開鋼盔的邊沿向上看。“我估計在兩萬英尺之上,”他說,“也許他們正在我們頭上飛過。”

“不多,”上士邊聽邊說,“我看不超過三架。要不要通知炮兵部隊?”

“叫他們警戒,通知蘭塞上校——不,不要通知他了。也許飛機不是奔這兒來的。它們快過去了,還沒有往下衝。”

“我聽起來它們像在繞圈子。我看不超過兩架。”上士說。

老百姓睡在床上聽見飛機的聲音,他們縮排鴨絨被窩裡聽著。在市長的官邸裡,蘭塞上校被這嗡嗡的聲響吵醒,他翻過身來,朝天躺著,睜大了眼瞧著黑暗的天花板,屏著氣聽著,但他心臟跳動,反而不如他呼吸時聽得清楚了。奧頓市長睡夢中聽見飛機聲音,他做了個夢,翻了個身,又喃喃地進入夢鄉。

兩架轟炸機在高空盤旋,都是土灰色的。它們減低速度向上盤去,又從機身中部投下許多小東西,一個接著一個,有好幾百個。這些東西直垂幾英尺之後,張開小小的降落傘,一個個小包無聲無息地緩緩飄向地面。飛機放開氣門,向上飛去,又壓住氣門盤旋起來,於是更多的小包投了下來,接著飛機轉身向來的方向飛去。

小降落傘像飛絮般在空中飄落,微風把它們吹散,像是散播薊花的種子。它們飄得這麼緩慢,落地又是這麼輕,有時候這十英寸一包的炸藥就直插在雪地裡。落地後,小降落傘輕輕地收起來,把炸藥蓋住。它們映著白雪,看起來是黑色的。它們降落在白色的田野上、山林間,掛在樹枝上。有的落在小鎮的房子頂上,也有的落在小庭院裡,有一包炸藥不偏不倚掉在聖·亞爾培牧師塑像白雪覆蓋的帽子上。

有一個降落傘掉在巡邏隊正在巡邏的街上,上士說:“小心!定時炸彈。”

“定時炸彈比它大啊。”一個士兵說。

“反正,你別走近去。”上士開啟手電筒,照著這個東西,原來這個降落傘不比手絹大,淺藍色的,下面拴著一個藍紙包。

“任何人不要碰它,”上士說,“哈利,你到礦裡請上尉來。我們守著這倒黴玩意兒。”

天亮了,鄉間的人從屋裡出來,在雪地裡發現藍色的東西。他們跑過去,開啟紙包,看上面印著的字。他們明白這是什麼禮品,突然一個個變得鬼鬼祟祟起來,他們把管子塞進外衣,找個隱蔽的地方,把管子藏了起來。

孩子們知道這份禮品之後,便像復活節拼了命找彩蛋似的把鄉間梳掃了一遍,運氣好的發現了藍包之後,馬上衝過去,開啟禮品的紙包,把管子藏起來,然後告訴父母親。也有害怕的,把藥管上交德軍,但這種人不是很多。士兵也來了一個找彩蛋遊戲,在鎮上搜尋了一遍,不過他們的運氣可沒有孩子們好。

在市長官邸的客廳裡,餐桌和椅子沒有動過,還是亞歷克斯·莫頓被槍斃那天那樣的佈置。這間屋子已經失去當年市長在任時的那種優雅氣氛了。靠牆的椅子搬走之後,顯得空蕩蕩的。桌上散放著一些檔案,看起來像一間辦公室。壁爐臺上的鐘敲了九下。這一天烏雲密佈,天色陰沉,黎明帶來了濃密的化雪雲。

安妮從市長屋裡出來,她俯身在桌子上,看桌上的檔案。洛夫特上尉進門,看到了安妮。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問。

安妮慍怒地說:“是的,先生。”

“我問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想收拾一下,先生。”

“隨它們去,你走吧。”

安妮說:“是,先生。”她等他出了門口才匆忙離去。

洛夫特在門口回過頭去說:“行了,拿進來吧。”

一個士兵跟著他走進門來,肩上用皮帶挎著步槍,兩手捧著許多藍色的紙包,紙包的一頭緊繫著細繩和藍布。

洛夫特說:“放在桌上。”士兵小心地放下紙包。“現在你上去,向蘭塞上校報告,說我來了,東西——也帶來了。”兵士轉過身去,離開屋子。

洛夫特走到桌前,拿起一個紙包,一臉憎厭的表情。他提起藍布降落傘,舉過頭,放手,藍布張開,紙包飄落到地上。他撿起紙包,仔細研究。

這時,蘭塞上校很快地走進屋裡,後面跟著亨特少校。亨特手裡拿著一張黃紙。蘭塞說:“早晨好,上尉。”他走到桌子盡頭坐下。他瞧了一會兒這一小堆管子,撿起一個拿在手裡。“坐下,亨特,”他說,“你檢查過這些東西嗎?”

亨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他看著自己手裡那張黃紙。“沒有仔細檢查過,”他說,“鐵路炸壞了三處,都在十英里路程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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