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笑著跟上。
二人出了書房,蕭牧行在前,似隨口問起般:“……當真打算回京了?”
“家中倒來信催了,但總要過完年再說的。”
過完年……
那也快了。
且家中來信催了的人,怕是還有個韶言郎君吧?
蕭牧於心底思忖著,忽見身後之人走到了身側,探著頭看著他,玩笑著問:“侯爺三番兩次問起,莫非是不想我回京去?”
到底此前還說想與她結為兄弟呢——
蕭牧腳下一滯,目視前方:“本侯巴不得你早些回去。”
這下換衡玉“哦”了一聲:“這般盼著我走,所謂若我為男子,便結為兄弟的話,原是不可信的啊。”
聽出她語氣裡半真半假的失落,蕭牧難得解釋道:“營洲這等是非之地,到底並非宜居之所——”
事實如此。
她本也不該在營洲久留的。
他分明尤為清楚這一點,可為何——
蕭牧微握緊了負在身後的右手。
聽得這句解釋的衡玉,眼底溢位一絲笑意來。
廊簷下懸著的燈籠隨風微動,淡芒與月色相融,將二人的影子和思緒一併拉長。
待二人一同用罷了飯,府衙那邊便有訊息傳了回來。
“王家老太太當堂將當年之事詳盡道出,苗家人起初仍不肯認罪,後來是那方氏眼看狡辯無望,便將髒水全都潑向了其嫂姜氏,只道自己雖知情,卻受脅迫不敢言明,至多隻有隱瞞之過——”
“便是在這欲將罪名都推向姜氏之際,那苗玉田也跟著方氏統一了口風,並將當年種種舊事都掀了出來——除了王家之外,與王家之前的那三戶人家議親定親,也皆是暗中助人逃了兵役,包括王鳴在內四人皆是假死!”
“只苗掌櫃第一任夫君,確是因病過世,但此人身患頑疾之事早在議親時苗家人便已知曉,只是一同瞞住了苗掌櫃。”
“王家老太太堅稱方氏夫妻也是同謀者,二人抵死不認,唯有暫且押入牢中再行審訊。”
“那姜氏在大堂之上,又哭又笑又罵,已有些瘋態,倒未能再狡辯了。”
“王家老太太此番主動坦白揭露此事,也非當年之事的主謀者,裴刺史認為,此舉可依律歸為親親相隱,母為子隱,情有可原。加之其年事已高,故而不予論罪。”
衡玉點頭:“裴刺史如此判處,甚是合矩。”
至於苗家那三人的罪名,無論方氏夫妻如何抵賴,隨著接下來府衙的審訊和深查,想來也絕無逃脫的可能。
這樁牽扯諸多舊事的案子,幾乎是一夜之間傳遍了營洲城,翌日便轟動不已。
兩日後,方氏夫妻終究還是認罪了。
二人與姜氏杖責受刑後,同被判處流放八千里之刑。
然而此案剛宣判不久,苗娘子與柳荀便來到了府衙之內。
裴定看著堂內二人,微皺眉問:“苗掌櫃莫不是來替母求情的嗎?”
第105章 就該一把火燒掉
若是替姜氏求情的話,那對方此番無疑要白跑一趟了。
這件案子早已脫離了家事的範疇,是否要追究,也非這位苗掌櫃能夠決定的。
公堂之外,聚集了不少人,對此亦是低聲議論著。
“到底還是心軟呀,出了這種事還要來求情……”
“哎,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要我說,這苗掌櫃也太傻了些。”
裴定拍了拍驚堂木,議論聲登時消減下來。
在這一刻的安靜中,堂中的女子跪了下去,定聲道:“民婦此番是為同苗氏、姜氏一族斷親而來,欲改氏譜,另造籍,從此與苗姜兩族斷絕干係,再不往來!此意已決,還望大人能夠恩准!”
言畢,便重重叩頭下去。
裴定意外不已,堂外更是頓時譁然。
方才認定其是為母求情而來,眾人難免唏噓,更甚者有怒其不爭之感。
但當下聽聞對方竟要與苗家姜家斷絕關係,態度如此決然,卻又大感吃驚。
自古以來,若有子女敢提出與父母斷親,那可是天大的不孝,註定要被世人唾棄鄙夷,如若鬧到官府,還會被重重治罪的!
裴定語氣複雜地道:“苗掌櫃如此要求,於禮法人倫所不容,且本官為官多年,還從未聽聞過這般先例——”
自古以來,縱是斷親,那也是父母將子女趕出家門剔除族譜,子女焉能主動與父母斷親?
他有此言,自是在提醒堂中人知難而退,莫要彼此為難。
到底是與侯府攀上了關係的人,他不欲藉此懲處對方。而想他為官的原則一貫是不出大錯也不必出挑,實也不宜做出如此特立獨行、易生爭議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