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提著的花雕酒還有燒鵝。
“我行走菜市街內尋人,若兩手空空,恐顯得異樣,這才隨便買了點。”他看向衡玉,正色道:“這可是因公花銷!”
許是對蘇先生辛苦賣魚的情形尚且陰影頗深,面對這些周身彷彿寫滿了壓榨二字的主家,程平此時十分警惕。
衡玉不假思索:“翠槐,待會兒回去之後,記得給平叔將銀子補上。”
“是,姑娘。”翠槐應下一聲,又有些好笑地對滿臉戒備的程平解釋道:“今日帶出來的銀子都用光了,平叔放心,姑娘不會賴賬的。”
程平面色稍緩,將東西遞給翠槐。
“不必,平叔留下當晚食吧。”衡玉說了一句,便提裙上馬車。
“……我可不是故意買給自己的!”程平解釋道。
他一個老男人不買酒不買肉,還能買什麼?
“明白,當然不是平叔買給自己的,是我孝敬平叔的才對。”衡玉臨進車廂前,回頭朝他笑著說道。
程平聽得臉頰一抽。
孝敬?
孝敬到給他下毒,可真是孝死他了!
回侯府的路上,衡玉坐在馬車內一言不發,閉著眼睛像是在養神,然而細看可見眉眼間俱是思索,而未得片刻放鬆。
程平拎著酒肉跟著她回到客院,見衡玉要往書房去,忽然道:“我有事說——”
衡玉回頭看向他:“那平叔隨我進來吧。”
程平點頭。
“年前我想再去幽州一趟。”
書房的門合上之後,程平說道。
自他賣身,不,中毒以來,幽州已來回跑了數趟,就是為了監視查探那些人的活動跡象。
但此前都是衡玉差使逼迫,此番主動要去,且是頭一次。
見衡玉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程平皺眉解釋道:“雖說營洲城佈防嚴密,但這些人一直守在幽州實在異樣,以防萬一,還是再去探一探為好——我可不想大過年的到時再被你差使出去。”
衡玉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那就辛苦平叔了,若他們還是沒動靜的話,咱們也可過個安心年了。”
“嗯,我明日就動身。”
畢竟得吃完燒鵝吧。
“好,那平叔早去早去,還有七日是除夕,剛巧能趕得上回來過年。”衡玉笑道:“到時還給您備上燒酒燒鵝。”
程平:“……”
都說了不是特意給他自己買的了!
“走了。”程平繃著臉轉過身去。
身後傳來女孩子認真的聲音:“平叔,一路小心。”
“不用你說。”程平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出了書房。
他走後,直到天黑,衡玉仍未有從書房中出來。
翠槐在旁將墨磨了又磨,眼看著自家姑娘試著畫了一幅又一幅山水景圖,卻每每畫到一半便停筆,時而又凝神冥想,翠槐心中難免困惑。
“姑娘,您到底想畫什麼呀?”見女孩子似暫時放棄了一般將筆丟下,翠槐這才出聲問。
“一幅阿翁畫過的山水畫……”衡玉喃喃著,有些疲憊地低下頭,閉上眼睛拿手掌撐著額頭,心中生出久違的焦急與挫敗之感:“我怎如此笨,竟絲毫也想不起來了……”
今日所得,本該欣喜,畢竟確定了白神醫還活著。
但轉念一想,八年前白神醫雖是活著走的,可這都八年了,會不會……?
在魚鋪時她便提出了這個猜想,當時她和楊福都沉默了。
然而人必然還是要找的。
且必須要儘快……
據嚴軍醫此前所言,蕭牧剩下的時間,至多隻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要去尋人本就十分緊張了,而她當下卻絲毫頭緒都理不出來。
阿翁當年贈予白神醫的那幅畫,是如今唯一的線索和機會!
“姑娘笨?姑娘若還笨的話,那婢子們怕是隻能一頭撞死了。”翠槐笑了一聲,柔聲道:“姑娘別急,有些事越急越亂……您都畫了半日了,吃杯熱茶歇一歇,婢子替您揉一揉手腕。您靜下心來,說不準就想起來了呢。”
她將一盞茶遞到衡玉眼前,衡玉抬起臉,接了過來。
此時,門外傳來吉吉的聲音:“姑娘,蕭夫人使人來請您同進晚食——”
“姑娘去吧,人吃飽了才有力氣想事情啊。”翠槐笑著道。
衡玉稍收拾了一番,便去了蕭夫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