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聽清,把手裡的東西歸到原處,神情很淡地站著聽她說話。
窗外的風雪又暴虐了起來,這料峭的寒冬卻像是他的陪襯,他只用一雙點漆般的眼眸望著她,如同最寂靜無言的夜色,只有她,是其中唯一綻放的永恆煙火。
“我說,你能不能親親我,阮星蘅。”
這話像個引子,姜黎三兩步跳到阮星蘅面前,站在床上繞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邊撒嬌。
“阮星蘅,你親親我,我就好了啦!”
“快點!就當早安吻!”
外面的天色早就過了上午的光景,阮星蘅無奈地看著她,卻又順從地跟著她的話,輕輕貼向她的唇。
在阮星蘅想要加深這個吻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是研究所專用的手機。
他面色凝了下,很快地接通電話。
打電話的是喻教授,他的聲音隔著聽筒聽著很沉悶,只說了一句話。
“實驗出問題了,速回。”
阮星蘅心咯噔一下,就好像勝利的果實採摘在前,他們卻在臨門一腳時跌入了寒潭中,他整個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撈過衣架上的大衣準備出門。
姜黎還懵懵地坐在床邊看他。
她顫了下眼睫,很擔心地看著他,“是研究所出了什麼問題嗎?”
阮星蘅深呼了一口氣,他的唇艱難地勾出一絲淺淡的笑意,離開前再度擁抱了她一下。
“乖寶,等我回家。”
作者有話說:
什麼是愛呢?
大概就是兩個糟糕的人聚在一起互相拯救彼此。
給彼此最後的僅有的不多的愛,燃盡靈魂的光只願照亮對方。
第40章 失敗
深夜, 阮星蘅從研究所驅車趕往省中心醫院。
喻教授和尹浩中他們幾個人早就到醫院門口了,從進三樓的手術室阮星蘅的感覺就不太好。他剛剛邁步進去,就看見喻教授微佝僂著身體, 面向手術檯近乎垂直。
“對不起。”他道歉, 任由面前的家屬聲嘶力竭地撲在他身上。
阮星蘅一進來就看見這麼一副情景,他立馬衝進去,撐開手臂護在年過半百的老師面前。剛想要說什麼,就被尹浩中拉住了衣服。
“師兄,手術失敗了。”尹浩中低下頭, “移植的時候沒問題,術後24小時內人工心臟忽然出現了問題, 病人急救失敗, 一個小時前去世了。”
尹浩中很誠懇的再度道歉:“很抱歉,我們會回去排查實驗資料,請您節哀。”
“實驗資料?我的媽媽在你們那裡就只是一例實驗品嗎!沒有把握就不要勸我們用, 看似給了一條生路, 其實就是想騙我們做你們的實驗品是不是!”
“可是人工心臟是最後的一條路了, 目前國內也沒有合適的供體心臟, 您的母親如果……”尹浩中想要辯解, 卻被喻教授一聲呵斥給生生壓了下去。
“不論怎麼說, 請您節哀。”
安撫完情緒不穩定的家屬, 已經到了深夜。大家站在走廊裡, 氣勢很低迷。還是喻教授看了一眼, 咳了一聲, 道, “我們出去吧, 一堆人堵在醫院裡像什麼話。”
醫院外北風肆虐, 喻教授領著他們幾個站在路口,寒風倒逼,他重重咳嗽了一聲,打火機咔擦一點,動作很緩慢地點燃了指腹夾著的煙。
尹浩中默不作聲的,也點了一支菸。
一行人靜默著,任由臉上像被冰刀子一樣颳著,生疼的,乾澀的喉嚨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後來喻教授抽完一整支菸,讓他們各自都回家安心過完這個年,年後再回來進行資料分析和糾錯。
阮星蘅和喻教授同路,他靜靜地跟在導師身後,看著他鬢髮白了霜雪,背脊微微佝僂,步伐也很緩慢。他恍惚想起來,今年大約是喻教授任教的最後一年。
他曾經有過一個女兒,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因為等不到合適的供體心臟,在父親的手術檯上去世了。
醫者不自醫。
即使沒有過相同的經歷,阮星蘅也能從中淺顯的體會到莫大的哀痛。
他為老教授撐起了一把傘,傘柄微微傾側,聲音溫和堅定。
“醫學的成功從來不是一蹴而就,老師,您要有信心。”
喻教授目光望向遠處:“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老了。”
他停下腳步,將目光落在阮星蘅身上。利落挺拔的身形像一柄利劍嵌入風雪搖曳的亂景中,他的眸漆黑如蒼穹周身像是覆了一層寒霜清冷,處變不驚地面對現狀,心永遠放在未來。
“未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喻教授猛地咳嗽一聲,“這個實驗研究,還得靠你多上心。”
把喻教授送回家以後,阮星蘅一個人獨自在樓下站了很久。
他的目光輕輕斂下,伸出手看在路燈下顯出形狀的雪花,他們在人間脆弱的落下,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就像醫院的素白的牆面,每一秒鐘都能聽見禱告,自然每一秒鐘也都有生命的逝去。
每到這個時候,他的心裡就會生起那種很濃的無能為力的挫敗感。進入醫學院的第一課,喻教授就已經把這個道理教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