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男兒身(1 / 2)

小說:金風玉露 作者:白芥子

百花宴當日,蕭硯寧一大早去了別宮,設宴的花廳和後園已裝點一新、花團錦簇。

宮人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蕭硯寧先去了公主寢殿,遠遠瞧見有車進來停在殿外階下,從車上下來的人一身素衣、面有疲態,正是那王廷夫人柳氏。

迎蕭硯寧進來的內侍小聲與他稟報:“公主殿下派人強行將王夫人請了來,特許她的馬車進這別宮裡,說要先與她聊一聊。”

蕭硯寧點了點頭,待柳氏進去後才提步上前,走側邊門進了殿中。柳氏正與謝徽禛見禮,蕭硯寧徑直去了裡間更衣,分了心思聽外頭謝徽禛與柳氏的對話。

謝徽禛靠坐坐榻上,不著痕跡地打量面前的婦人,柳氏比上一回壽宴上遠遠瞧見時要蒼老了十歲不止,雖極力掩飾,眉目間卻有揮之不去的哀痛鬱色,王廷的死像是對她打擊頗大,可即便如此,她神情中亦有堅忍,被謝徽禛強硬“請”來這裡也不見膽怯驚慌,輕易不會開口。

謝徽禛心裡大約有了數,先給她賜了坐,叫人上茶來。

柳氏不喝,謝徽禛也不在意,說道:“王大人剛下葬,這個時候本宮請夫人來此,確實有些不近人情,夫人想也沒心情賞花,本宮便也不兜圈子了,與夫人直說,本宮想知道壽宴那日,府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柳氏下意識攪緊手中帕子,回道:“該說的妾身已與欽差說了,那日妾身一直在後宅招待參加壽宴的女眷,並不知道老爺那裡究竟出了什麼事,後頭才有人來稟報,說老爺在書房中懸樑自縊了,妾身悲痛萬分,始終不願相信會發生這等事情。”

說到後面柳氏的眼眶微紅,謝徽禛不為所動,抿了口茶,待她說完又問道:“夫人既不知發生了何事,為何這段時日急著變賣了家產,不但鋪子田產都賣了,連蒼州的宅邸都打算轉手?”

柳氏一愣,像是沒想到謝徽禛已打聽到了這些,再又低了頭,鎮定道:“老爺去了,家中沒了頂樑柱,妾身打算帶著家小回鄉去,免得留在故地觸景傷情。”

謝徽禛卻不信:“這個時候回鄉去?王大人的末七還沒過吧?而且本宮聽說夫人的大兒子馬上要下場科考,小女兒也定了親事原本今年就要出嫁,如何會想到在這個時候回京?”

柳氏低聲解釋:“老爺去了,妾身與家中兒女都要守孝三年,無論是科考還是成婚,都得延後了,不如先回鄉,等老爺孝期過了再說。”

“是麼?特地回鄉守孝?”謝徽禛問得毫不客氣,“究竟是守孝還是避風頭?”

柳氏面色微變:“不知公主殿下此話是何意?”

“你知道本宮是何意,”謝徽禛乾脆直言道,“十年前王廷任江南布政使,安排了幾個從京裡出來的欽犯藏進黑水縣外的村子裡,那些人都是逆王的親信,逆王當時已伏誅,他們潛逃江南,以王廷與逆王勾結為把柄,要挾王廷助他們藏匿行蹤,王廷不得已將人藏起來,後頭當今陛下派人來江南查案,王廷以為是為的這事來的,情急之下毀了黑水縣那段的堤口,引江洪淹了那幾座村落,將那些欽犯連同可能見過他們的無辜百姓一併殺人滅口。”

柳氏霎時白了臉:“公主說這話可得有證據,無憑無據的豈能……”

謝徽禛冷道:“本宮說這話,自然是有證據的,如何會隨意冤枉了人。”

其實沒有,像那鏢師那樣見過那些人且還活著的證人並無幾個,連那鏢師嘴裡帶人進村的里正也早就死了,謝徽禛說的這些全是他的猜測。

當年逆王謀反時確實有幾個親信手下趁亂逃了,後頭一直杳無蹤跡,謝徽禛派人去查那裡正,只尋到他一個女兒,那婦人手裡有一信物,是當初逆王身邊親衛的身份銘牌,據那婦人說東西是她爹當年從那些人手裡偷來的,為留個證據,果然她爹在那之後沒多久就出意外丟了性命,她將東西收起來,這些年從不敢說與人聽。

“本宮勸夫人還是將事情交代清楚得好,若是能說出些本宮和欽差尚未查到的事情,說不得還能對你家人從輕發落,否則以王廷勾結逆王、私藏欽犯、戕害無辜這些罪名,即便他死了,也保不住你們家裡人。”

謝徽禛的語氣不重,但字字誅心,他始終不認為王廷這種不到最後關頭就嚇得自縊的個性,會是所有事情的主謀,他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

柳氏再有心計也不過是個見識有限的後宅婦人,被謝徽禛這麼一詐再一威脅,終於慌了神,已有些坐不住了。

謝徽禛順勢再下一劑猛藥:“那被淹毀的村落下還藏著一鉅富的鐵礦,當年有人在這邊私下開礦,勾結京中大世家,將採得的礦石賣與西戎人,後又參與逆王謀反之事,通敵叛國、謀朝篡位是什麼罪名,夫人不會不知道,王廷是否參與其中,更甚者就是這事的主謀……”

“不!不是!”柳氏終於驚撥出聲,跪了下去,“公主殿下明鑑!妾身的丈夫是罪該萬死,但鐵礦之事他確確實實不知情,更無那天大的膽子私通西戎人啊!”

謝徽禛目光一頓:“不知情?”

“他真的不知情!”柳氏焦急道,“妾身敢以全家人的身家性命起誓,鐵礦之事確實與他沒有干係!”

謝徽禛道:“那便將你知道的都說清楚。”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柳氏也不再隱瞞,咬咬牙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

壽宴那日她的確去過書房,去時碰上布政使陳文炳剛剛離開,王廷頹然坐在書房裡,面如死灰,她進去後王廷開始給她交代後事,她越聽越不對勁,質問王廷究竟要做什麼,王廷這才與她說了自己當年做過的錯事:“那時先帝病重,逆王已把持京城數月之久,南邊這些官員許多暗地裡與逆王投誠示好的,老爺怕落了人後,也送了東西去京裡,誰知後頭事情直轉而下,逆王伏誅,當今陛下帶兵殺了回來,那之後老爺一直憂心忡忡,唯恐被當做逆王黨羽清算,直至那些人逃到江南,以此為把柄要挾老爺,老爺只得幫他們隱藏了行蹤,後頭陛下派人來江南,老爺以為是來查那些逃犯的,且欽差已到了灞州,情急之下,他被人唆使,犯下彌天大錯,毀了江堤,引洪水淹沒了那七座村莊。”

“這些年老爺一直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東窗事發,尤其這回旱災之後那幾座當年被淹了的村子重見天日,他更覺即將大禍臨頭,那日在壽宴上,他說看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是來查他的,他只有死了,死無對證,才能保全家裡人,他讓我一定不要將事情說出去,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柳氏的聲音哽咽,說到後頭已開始啜泣,謝徽禛沉聲問她:“你說那日見到陳文炳去過書房?”

“是,是他,”柳氏恨道,“當年唆使老爺做那等喪心病狂之事的便是他,將那些逃犯藏匿在黑水縣外也是他的主意,壽宴那日之前他就告訴過老爺太子殿下來了江南,還去了黑水縣,說太子是來查當年之事的,老爺原本不信,但那日在壽宴上親眼見到太子,這才慌了神,老爺說他從前回京述職時曾遠遠瞧見過太子,他認得太子的模樣,太子是跟著巡察御史一塊來的江南,分明就是來查他的事的,他當年做過的錯事瞞不了多久了,說不得當日壽宴結束太子就會叫人拿下他,他若是落到太子手中,全家人的性命都將不保,只有他死,或許死無對證,家中人還能僥倖活下來,妾身勸不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上絕路。”

柳氏陡然拔高了聲音,激動道:“後頭傳出鐵礦之事,妾身越想越不對勁,陳文炳他絕對知曉這些事情,是他利用了老爺!老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替死鬼,妾身先前是不敢說,可如今公主殿下您都查到之前的事情了,您去查陳文炳吧,他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陳文炳?

謝徽禛回想著初來這裡時在接風宴上見過的人,瘦高書生樣,為人低調不惹事,竟是他麼?

柳氏不斷磕頭求饒:“求公主殿下明鑑,老爺罪該萬死,可他已經死了,陳文炳才是主謀,老爺只是被他唆使糊塗了才鑄成大錯,妾身的兒女對這些事情皆不知情,求殿下開恩,看在老爺已自我了結的份上,饒他們一命吧!妾身也願意抵命,只求開恩放過妾身兒女!”

謝徽禛沒心思聽這些,吩咐人將已然失態的柳氏帶下去,他再又叫人來將事情立刻稟報去官邸太子那。

蕭硯寧從裡間出來,神色有些凝重:“方才她說的……”

謝徽禛道:“駙馬不用擔心,現下至少有線索了,讓欽差繼續去查便是。”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