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皆知, 元朝郡主痴愛太子,即便太子冷淡疏離,但她依舊上趕著貼上去。如今陛下終於要為他們定下婚期, 她該高興才是, 怎會說出退婚的話?
是郡主瘋了, 還是他們幻聽了?
下意識地, 幾乎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了元朝與晏長裕。
元朝面色平靜, 眉目間全是冷靜鎮定,任憑其他人打量。她只是仰首, 等待著洪文帝的答覆。
這番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瘋癲了說出來的話。
所以元朝郡主是認真的?
相比其他人的震驚,晏長裕看上去淡然許多,俊麗的面龐上看不出多少情緒, 在所有人包括洪文帝都因此愣住的時候,他轉頭, 眸色淡淡地看向元朝。
半晌,聲音輕淡地道:“衛元朝,不要胡鬧。”
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看過來的目光帶著點冷意, 眉宇間的冷光比平日更甚了幾分,更透出了幾分不耐和煩躁。
元朝卻笑了。
在晏長裕的眼裡, 直到此刻, 她依然是在鬧。聽到這句話,元朝其實並不覺得意外, 畢竟她在晏長裕的心裡, 一直都是囂張跋扈的形象,所以無論她說得多麼認真, 她都只是在胡鬧。
“你應知道這裡是什麼場合,又該說什麼話。”他看著她,神情涼淡,“更應該知道,有些話不是隨便說的。”
他說:“衛元朝,不要後悔。”
他真是難得與她說了這麼多話。曾經元朝纏著他,只想聽他多說幾個字,可他總是冷淡地在他們之間劃開距離,彷彿與她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時間。
元朝心中不由自主地湧上了許多嘲意,也不知是在嘲笑晏長裕,還是自己。
“太子殿下,臣女並未胡鬧。”她深吸口氣,唇角笑意更深了幾分,頰邊梨渦深深,加重語氣,再一次說,“臣女知道這裡是什麼場合,也是認真的想要解除這樁婚約。”
“——臣女絕不會後悔!”
神情平常自然,落落大方,姿態優雅,無半分嬌蠻之態。
說罷,她沒再看晏長裕,直接看向洪文帝,再次行了一禮,鄭重地道:“臣女與太子殿下這樁婚事本就定得倉促,所以未曾合過八字。日前,臣女與太子殿下不慎遇險,墜入深谷,臣女心有餘悸,便特意去請人合算八字,不料結果卻顯示臣女與殿下八字相剋,若是強行在一起,必傷人傷及,非是良配。”
“太子殿下乃是一國儲君,他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國事,自然不能有半分僥倖。往日是臣女年紀小不懂事,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定然不能置之不理。”
“臣女也是大周國民,豈敢因臣女一人壞了國事?”她向洪文帝福了福身,提高了音量,“所以請陛下恩准。”
她語氣淡然,條理清楚,邏輯合理,任誰也挑不出錯來。非但如此,聽了這番為國為民的話,還得誇讚幾句郡主深明大義。
元朝的舉動實在出乎了所有的意料,洪文帝一時也有些難以消化。太子婚事確實算國事,若是八字相剋,便意味著不吉利,這婚自然也結不成了。
所以元朝既然提出了這個理由,那皇室就不得不慎重考慮。
“元朝郡主,你是找誰合算的?”坐在洪文帝身旁的小陸氏,有些按耐不住開口,“此等大事,可不能輕下結論,說不得就是郡主請的那人算錯了。依本宮看,謹慎起見,還是再讓禮部推算一次才行。”
“陛下,您覺得呢?”
洪文帝看了兒子一眼,見他只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語,彷彿置身事外。半晌,他點頭應合了小陸氏的話,嘆息道:“皇后說得有理,這婚事並非兒戲,當初也是朕考慮不周。如此,便先讓禮部再合算一番,待結果出來之後,再議。”
“多謝陛下。”
元朝也沒指望這婚事能這麼輕易退掉,對於洪文帝的反應,她與師兄早有預料,所以她並未慌張著急,只平靜謝恩,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正他們早已打點好,八字相剋,只會成為事實。
宮宴才開始,本該是氣氛正熱烈的時候,然因為元朝的驚人之舉,此時氣氛有些僵冷。
無論是上首的洪文帝御小陸氏,還是宴席上的其他人,一時都沒了享宴的心情。
對面的五皇子晏長啟臉色更是有些難看。
畢竟若不出意外,今夜洪文帝本該為他與陸瑾下明旨賜婚。然讓元朝這麼一攪合,這種情況下,自然就不適合下賜婚聖旨了。
多拖一日,便多一日變數。
今日元朝之舉太過突然,實在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如此一來,誰還有心思享用宴席。
現場唯一還能自如享受的便唯有元朝了。
她說完那些驚人之語後,便坐下悠然自在的享用美食。宮宴的味道自然不差,有些菜式可是宮中獨有,平日可吃不到,所以元朝用得還算專心。至於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她全都不知。
許是吃到了滿意的,她眼睛一亮,忽然端起盤子起身,跑到了虞晉身邊,獻寶道:“師兄,你嚐嚐這道點心,味道極好。不甜不膩,自帶一股清香之味,入口時微苦,卻不澀,正合你的口味,你快嚐嚐!”
虞晉的位置離得不遠,只與元朝隔了一位,坐在他們中間的是衛陽大長公主。這位公主已經五十多歲了,但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美麗雍容,貴氣逼人。
見此,衛陽大長公主下意識朝太子看去,只看見青年冷淡漠然的側臉,似乎並不在意這一切。
但衛陽大長公主活了大幾十年,歷經兩朝,能安穩活到現在,眼力非比常人。她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太子捏住酒杯的手指上,那修長的手指繃緊,骨節微凸,指尖泛著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