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悽悽,暮雨習習。
南棲靠著自己僅剩的修為,費盡了氣力,終於回到了離開數年的長沂峰。他望著眼前的鳳凰屏障,往前渠弈死去的場景歷歷在目,眼淚從眼角滑落,無聲悲鳴。
他傾身走了進去,屏障如一層水幕,滑過他的肌膚,是微涼的觸感。
南棲記得,這是父君給予他最後的保護。
是他辜負了父君……
於此,南棲也不禁感嘆,若是當初,他願意試一試自己還能不能穿過這層屏障,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曲折了。是他自己錯失了機會,是他自己太過愚笨。
他失笑,朝前走了一步。
“南棲!”
身後有人喚住了他,是剛從蓮辰口中得知了南棲的行蹤而來到長沂峰的蒼玦。
但蓮辰並未告訴他南棲的真實身份。許多東西,算得到卻說不得,道破得多了,反倒容易折壽。蓮辰如今惜壽,便絕不會讓自己冒險。
況且,蒼玦傷過溯玖多次,蓮辰也是小氣了一回。
南棲早知安昭的藥粉困不住蒼玦多少時間,只是沒想到,竟是連子時都撐不過。南棲回過身,傷心絕意,疏遠地望著蒼玦。
鳳凰屏障燃起了鳳火,隔開了蒼玦。
南棲終於想了起來,蒼玦心尖那滴鳳凰的心脈血,是自己給的。
……
三百多年前,八歲的南棲與七百多歲的蒼玦在鳳族的庭院中相遇過。彼時,南棲還是個被藏在鳳族中的嬌慣小太子。
許多純血的鳳凰在涅槃前都修為平平,為了保護他們,族內會在他們三百二十歲涅槃之前,對外隱藏他們的蹤跡。所以,外界只知道鳳族有一隻純血的小鳳凰做了太子,卻不知道這位太子叫什麼名字,究竟長的什麼樣。
便連蒼玦也不知道。
那一年,他隨玉衡來鳳族辦公事,無意步入一座庭院,在深水池子中,撈起了一隻落湯小鳳凰。
那孩子年僅八歲,卻生得一副靈氣模樣,對著陌生的蒼玦,他的眉梢居然帶著幾分神氣。世人皆知鳳族高貴,族中鳳凰也大多不同外界有過多來往。
蒼玦無意多留,用自己的術法為小鳳凰療傷,烘乾他的衣衫。
不過是個孩子,蒼玦面露溫色,才剛想離開,便被這隻小鳳凰執拗地拉住了手,稚氣問道:“這位上仙,你叫什麼?”
“蒼玦。”蒼玦淡淡道。
“蒼玦上仙。”小南棲作揖,故作成熟,且禮數週全,“你救了我,我要報恩。”
“我不需要。”
“不行不行,我爹爹說了,若得人恩惠,必然要報。”他笑起來,一口小白牙,說著不知是什麼的道理,“有來有往,相處方可長久。”
蒼玦納悶,嘴上卻笑了,心想這隻小鳳凰倒是有趣。但他堂堂一介上仙,要一隻小鳳凰的報恩做什麼?他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南棲,卻不想這隻小鳳凰執拗,悄悄地在他腰側的摺扇中,留了一滴心脈血。
而這滴心脈血,成了日後他進長沂峰的契機。
原是南棲親手種下的緣。
原是他親手種下的……
可如今,南棲傷心欲絕,潛意識中將蒼玦心尖的心脈血拒之屏外。
再不許他進來了。
“怎會如此?!”蒼玦施法,但不及這屏障的千分之一,“南棲?!你怎麼進去的!”這屏障出了問題,它讓南棲這一隻小麻雀進去了,卻讓他這個擁有鳳凰心脈之血的人難以靠近半步。
倉促間,蒼玦在黑夜中,藉著一絲月光,看到了南棲浸滿血的衣衫,還有他那平坦的小腹。
孩子不見了。
“南棲,你……”
“蒼玦。”
南棲打斷了他,一步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看蒼玦的目光中已經失了往前的溫度,面上只露出一個淒涼的笑:“你說得沒錯,孩子確實是一個死胎。”他勾起嘴角,和初遇時天真的笑容截然不同,“你不要,我也不要了。我將他挖了出來,丟掉了。”
黃粱美夢,這麼多年,他做得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