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個訊息後, 嚴江暗自叫糟。
秦王看上河西之地很久了。
河西走廊,地處秦國邊境隴西以西,因為有著祁連山融雪的澆灌,所以這條長有一千多公里的狹窄土地上,水草豐美,土地肥沃,有著幾乎世界上的所有地貌, 它的南邊,是難以翻越的天塹祁連山, 北邊是荒漠戈壁, 是東方與西方溝通的唯一橋樑。
這樣的天險之地, 又好守又好佔,養育出如今的霸主月氏國。
月氏國如今正過著他們最如日中天的日子, 是盤踞著整個河西走廊的巨無霸,它西邊的烏孫部族被欺負的宛如小可憐,東邊的匈奴也被打得很虛弱,據最新訊息,月氏王想要匈奴單于把兒子冒頓交過來當人質, 這基本屬於要求對方臣服了。
當然,後來太囂張被千年難遇的草原霸主冒頓所滅就是後話了。
若說這月氏還有什麼是怕的, 那無疑就是秦國。
或者說, 草原部族沒有不怕秦國的。
沒辦法,從四百年起,秦國就靠養馬成為周朝抵禦西戎的第一防線, 靠著打他們這些西方部族開拓地盤,四十多年前,隔在月氏和秦國之間的義渠戎成為秦王滅戎的又一個成績單後,西方諸部都對著秦國都甚是乖巧,連匈奴趁火打劫雲中,都是收的趙國故土,對屬於秦國的九原郡,都是不怎麼去的。
但這些都沒有意義,對秦王來說,只有拿下月氏,那才可能得到西域的土地,以及更遠的遠方。
於是在秦王周遊東方之後,又開始興兵做甲,準備只要新的收成一到,就浪起來。
嚴江對這場戰鬥的勝負基本不用懷疑。
如今的中原並不畏懼草原諸部,因為秦趙很大一部分都是遊牧之民,在有著秦國龐大國力支援下,有著碾壓北方草原的戰鬥潛力。
所以,嚴江則專門請韓非喝了茶。
這茶喝得甚無滋味。
法學大家韓非凝視著正在翻看自己手扎的嚴子,眉頭微皺。
沒辦法,這此都是是他這些年的心血。
但嚴子刪划起來,可真的好不留情,他常常一整頁一整頁地打出大叉,彷彿自己不是在看韓非子精心修改的法條,而是一本注水嚴重的書籍。
終於,嚴江拿上這有兩寸厚的重書,將其遞還給韓非。
“這就是我的意見。固然,守法而弗度則悖,”嚴江手指輕巧地點選著桌案,“然天下安定,當平商、重農、重治,而非盡如先前那般重賞、重罰、重戰。”
韓非皺眉道:“秦法雖繁複,卻算不得惡法,只是六國庶民初入秦國,一時難以習慣,待得時日長久,自然無礙,蜀地、郢陳,不皆是如此?”
對法家而言,秦國就是法家最鮮明最驕傲的明珠,而觀念,在秦國一統六國後,膨脹至無以復加,甚至有新興的法家弗士已經在叫囂著統一百家,獨尊法術。
而秦國人民也不是一開始就是秦國人民的,秦國最開始只有隴西東部的數百里小地盤,然後吞併了戎人和關中,再吞巴蜀,然後是河東和西楚,再然後才是六國。
這說明,戎人可以習慣法,六國不習慣,只是一時的小問題,時間長了,自然會知道依法治國的好。
韓非已經修改了不少法條,嚴子這種改法,卻是有些太過了。
“暴法方賞罰分明,如今天下已定,賞從何來?”嚴江平靜地反問,“西出北地,非富庶中原,賞從何來?”
秦為什麼一開始沒去打最近的西方月氏、匈奴而是死磕東方六國?
因為沒錢賺啊!
打東方有無盡的財富與土地,可以分給將士做戰利品,轉移內部矛盾。
但現在打月氏和匈奴能分到什麼,牛羊還是牧場?
誰要問那些士兵願不願拼著性命換來一片牧場,得到的回覆怕是當場就是兵變給他看。
韓非思索良久,方才謹慎道:“法乃治國之基,當徐徐圖之,妄然而動,必生亂矣。”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秦國的軍功貴族已經成為國家基石,不是想改就能改,想動就能動的。
嚴江淡然道:“此乃君王煩憂之事。”
阿政會喜歡這種挑戰的,權利構架如何著手,他最熟練。
話都說到這份上,韓非還有什麼可說的,當然低頭認敗,和嚴子一條條爭取哪些可以留,哪些非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