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生案
挑食
屋內動靜戛然安靜下來。
沐鈺兒有禮貌地等了一會, 這才推門進去。
一入內,濃郁悶熱的香薰撲頭蓋臉湧了過來,案几邊上一人撫琴, 一人衣衫半開。
沐鈺兒目光清明,對著他們微微一笑。
正中穿著大紅色薄紗的女子長了一雙嫵媚桃花眼,見了人只是攏了一下衣襟,笑說道:“司直怎麼來了。”
沐鈺兒頷首, 態度溫和:“勞煩迴避一下。”
姜才不耐煩說道:“找我做什麼,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少耽誤小爺辦事,別以為你是顧英的私生女, 就敢在小爺頭上撒潑。”
沐鈺兒笑容從容,毫不避諱地說道:“姜三郎讓紫雲騙了這麼多錢, 現在又說自己不知道,如此過河拆橋也不好吧。”
姜才臉色大變。
“現在還耽誤嗎?”沐鈺兒貼心說道。
花魁琉璃婀娜起身, 伸手拂過沐鈺兒的肩頸,如水般溫柔:“司直辦了案, 可要來奴家這邊喝盞茶。”
沐鈺兒歪頭, 伸手貼著她的腰,把人輕輕送了出去。
琉璃走前甚至貼心地關了門, 屋內很快就剩下沐鈺兒和姜才一站一坐的對視著。
“姜三郎是打算在這裡說清楚還是去北闕大牢說清楚。”沐鈺兒腳步輕盈, 踩在色澤豔麗的長絨地毯上, 棗紅色的袍子擦過纏綿的絨線,蹀躞銀帶上掛著的東西卻並未晃動半分。
姜才沉著臉不說話。
沐鈺兒好整以暇坐在他對面,腰間的長刀被橫放在案几上, 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磕在刀鞘上發出金玉般的敲擊聲。
姜才的視線落在那串佛珠上, 他是姜家人, 又是小兒子,在家中頗為受寵,進宮比皇子們都勤快,這串佛珠的來源他一看便知。
“交代吧。”沐鈺兒盤腿坐著,頗有點隨意放蕩,可那雙琉璃瞳微微眯起時,偏又帶著逼人的審視。
姜才有些不耐煩,卻又不得不壓著性子說道:“你會告訴陛下嗎?”
沐鈺兒嗤笑一聲:“這就要看姜三郎到底幹了什麼事情。”
姜才牙關緊咬,生生忍住拍桌的衝動,最後只能握緊拳頭,忿忿說道:“我真不知道,我說是巧合,司直信嗎?”
沐鈺兒揚眉,爽快說道:“不信。”
姜才把案几上的酒一飲而盡,狠狠砸在桌面上,好一會兒才說道:“梁堅這廝,貪婪奸詐,我是真後悔收了他的錢,把人帶入國子監。”
沐鈺兒哂笑,不置一詞,繼續安靜聽著。
“他入國子監後,鬧得國子監天翻地覆,甚至還罵我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別說是王舜雨這般的窮窮光蛋,就是陳欣這種雜碎也不放在眼裡,有一次竟然當眾給我爹難看,差點讓我爹被陛下責罰,若非公主殿下求情……”
沐鈺兒揚眉:“他這般大膽,你就沒有想過別的辦法。”
“自然想過了,每每我找到機會整治他,偏又被他逃了過去,是有幾分運氣在的。”姜才喪氣說著。
“運氣?”沐鈺兒嘴裡念著這個詞,心中卻驀得想起唐不言說起的一件事情。
——我把他的名字自名單中劃去,卻不知道他為何依舊上了洛陽春闈的冊子。
“是啊,可不是運氣。”姜才咬牙切齒,“這龜孫子用自己的親妹子做買賣的勾當,當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可偏偏被他搭上了不少人,鄒思凱這樣的人不是也被他弄了一處仙人跳,上了賊船,就連公主府的二管家都被他勾搭上了,要不然,他哪來這麼多錢。”
“鄒思凱!”沐鈺兒心中一動,“如何仙人跳。”
姜才嘟囔著:“我哪知道,梁堅那王八蛋自己說的,反正是完完全全把人拿捏住了,他的卷子就是鄒思凱給打磨的。”
沐鈺兒捏著指骨,昨夜那張卷子上的疑雲依舊悉數浮出水面。
梁堅先是藉著王舜雨缺錢的事情,把人哄去賭錢,逼著他欠自己一百兩賭款,之後在拿到姜才考題後讓王舜雨寫下初稿,之後逼迫被他仙人跳的鄒思凱打磨行卷。
鄒思凱年少成名,才思敏捷,就連唐不言都要誇一聲的人,想必確實才學出眾,也擔得起卷子上構思驚奇四字。
沐鈺兒垂眸,淡淡說道:“先說說紫雲的事情。”
“紫雲就是一個窮書生裝神弄鬼,但長得頗能唬人,我就給他錢讓他幫我教訓一下樑堅。”一說起此事,姜才頓時坐立不安起來。
沐鈺兒似笑非笑:“閣下教訓人的方式,就是給他今年的春闈考題。”
姜才氣得咬牙,卻沒有第一時間出聲反駁,而且陷入詭異的沉默。
沐鈺兒心中微動,眸光緊盯著面前之人,手腕上的佛珠被褪下,放在他面前。
“陛下今年開設文武雙科,要的是一個青史留名,萬世歌頌,此事已經牽連甚多,前腳是揚州別駕唐不言,後又死了一個狀元,一個進士,一個學子,如今更是涉及科舉舞弊,想必此事,便是您的父親梁王也不能全身而退。”
沐鈺兒聲音不急不緩,卻像一把軟刀子輕輕割著姜才的心,只讓他臉色發白,面露恐懼。
“你若是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姜家畢竟是陛下母家,梁王是陛下親侄,這些年陛下為姜家頗費用心,這件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沐鈺兒話鋒一轉,徐徐說道。
姜才抬眸,一雙眼彌出血絲:“當真?”
沐鈺兒靜靜地看著他:“這是最好的辦法。”
姜才面色青白交加,盯著案几上的香爐,好一會兒才抹了一把臉,臉上再無傲氣,頹廢說道:“我也是被人騙了。”
屋內的沙漏發出叮咚一聲,瞬間打破屋內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