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綢緞,在她手裡沒幾天就壞了。
她用手指小心搓了搓,可那血跡就像被融入帶子中,毫無變化,小貓兒倒是被她揉得皺巴巴的。
那隻貓兒呆呆地蹲坐著,皺皺地看著她,瞧著可憐兮兮的。
沐鈺兒不甘心,用手指沾了沾水,小心翼翼點了點,微微加大力氣揉了揉。
小貓兒的尾巴被搓得直晃悠。
她鬆開手指,定睛一看,頓時瞪大眼睛,手指顫抖。
小貓兒散架了!!
綢緞不能沾水,不能揉!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此事,整個人宛若驚雷過身,呆坐在原地,看著那散架的小貓兒腦海中只覺得驚濤駭浪,劈頭蓋臉給她砸的沒了主意。
——小雪人送的禮物壞了!
——完了,又得哄他了。
沐鈺兒心虛地把髮帶塞回袖子裡,甚至用力往裡面懟了懟。
——沒事,他暈著呢。
—— ——
唐不言的院子就在她隔壁,自從大前日他昏迷被人送了過來,便一直沒清醒過,前夜甚至還開始起燒,整個院子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程大夫給人吃了藥,今日凌晨好不容易退了燒,小院裡的氣氛終於鬆了一點,原本幾日沒闔眼的人也去休息了。
屋內正中的更香在嫋嫋冒出香氣,雅緻清貴的正房因為主人的昏睡陷入無聲的寂靜中。
瑾微正趴在一側睡覺,胡床上,有一人正安靜地躺著,冰白的臉毫無血色,就連唇角也因為缺水冒出乾涸的皮來。
緊閉的窗戶被悄悄開啟一道,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自縫隙中看了過來,很快那影子就跟小貓兒一樣溜了進來,窗戶門被重新悄無聲息地關上。
瑾微似乎聽到動靜,不安地動了動脖子,沐鈺兒眼疾手快,直接把人捏暈了,順手把下沉的人接住掛在案几上。
唐不言長長的睫毛垂落著,在眼皮下留下濃密的陰影,就連睡覺他也是眉心緊皺,心事重重的樣子。
“多慮傷身,怪不得總是身體不好。”沐鈺兒嘟囔著,順勢伸手探了探他腦門,見溫度下去了,便鬆了一口氣。
“我就是來看看你。”沐鈺兒抱臂,站在床邊小聲說道,“可別千辛萬苦背出一句屍體……呸呸,要說還是程大夫妙手回春,真是厲害。”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完了又呆呆地看著唐不言。
小郎君眉骨高高的,眉峰銳利,卻因為眉宇間的冷淡疏離而少了那點攻擊之色。
睫毛又長又密,眼尾那一簇小小的睫毛安靜地垂落著,平白添了美人多愁的脆弱。
鼻樑又高又挺,讓病弱的外表多了點郎君才有的俊朗。
嘴上那個小小的唇珠毫無血色,之前吃辣時,倒是染紅過一次,連著鼻尖也紅紅的鵝,整個人便更加好看了。
人間琢玉郎,世無其二人。
這世間萬般美好美好之詞,千般奉承之話,落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沐鈺兒摸了摸鼻子,最後把手腕上的髮帶解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中,沉默片刻後小聲說道:“唐不言,我不能答應你。”
這話說出口剩下的話便也輕鬆起來。
“我是顧家的私生女,顧家因為明仁太子之事這些年一直受到陛下猜忌,我……顧叔更是這輩子磋磨其中,他性子倔,到現在也不肯低頭,陛下現在不殺他,純粹是不想,你若是娶了我,這份猜忌就會落在你頭上,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覺得這樣對你,對我都不好,你現在忍得住,若是以後呢,我不想我們走到這一步。”
她一頓,繼續說了下去:“當然這些事情還不算最過分的,最要緊的是我,是我不想,若是嫁給你,那我是不是就不能拋頭露面了,那北闕怎麼辦啊,那我怎麼辦啊,唐家這麼多規矩,我一個也不會,我是一個沒人要的野草,多虧了張叔和師父才能跌跌撞撞長大,我不想要你為難,也不想自己迷失在大宅子裡,所以我想著婚姻大事,兩姓之好,總要事事面面都要思忖過的,不能腦袋一熱就不顧一切了。”
她盯著唐不言看,眉心微微皺起,又是沉默,手中的髮帶在她手指上來回繞著,好似要打出一朵花來。
“這條髮帶我不小心揉壞了,我就用不起這麼金貴的東西。”她沉默片刻後,又是繼續說道,“所以,還給你了。”
她把髮帶小心翼翼疊了起來,放在唐不言床頭。
貪吃的小貓兒晃著尾巴,正開開心心地吃著東西,無知無覺,天真浪漫。
“唐不言……”她盯著那人的睫毛看,似乎想要透過那層薄薄的眼皮,看到那人的深邃的瞳仁中,聲音越發輕了,“我得回去了。”
小貓兒短暫地停留了片刻,便又從來時的路悄悄跑了,唯有更香悄悄走了一段路,顯示不知不覺走過的時間。
胡床上,一直雙眸緊閉的人緩緩睜開眼,那雙漆黑的眸光似有微光閃動,卻又好似不過是正午熱烈的日光落在那雙深邃如海的眸光中。
—— ——
北闕的人昨日便早早下了山,秦知宴則把阿大和村長的二郎帶走關了起來,至於那些被綁架的小娘子也被他一併帶了回去,仔仔細細一個個登記起來。
他做事周到,若是洛陽本地人,就先問過女郎的意見,又讓官差親自送人回家,順便觀察一下女郎處境,若是那些家人弄什麼么蛾子也好儘快處理,免得多生事端。
若是外地人卻在洛陽被綁,便仔細核對後,請了幾個隊伍中有女眷的行商隊伍,並手寫書一份和幾貫銀錢,讓人安心上路。
最差的情況是無依無靠的人被綁了,他便只好給人立了個女戶,讓人開始學一門手藝,再多給幾貫銀錢,之後便是各憑本事過日子了。
至於那幾個人小孩早早貼了告示讓人來認領,也是一個個對過去,讓小孩也看過去,免得發生錯領誤領的事情,若是見到家境憑空的,又是貼了一點錢出去。
“做你京兆府少尹怎麼還倒貼錢辦公啊。”沐鈺兒在一側看歎為觀止,“你這月俸都不夠用啊。”
秦知宴揚了揚眉,得意說道:“好說好說,我秦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區區幾貫錢算什麼。”
——‘區區幾貫錢’加起來是某人一個月的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