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色的袍面上落下一滴滴水暈。
這是陪了他二十年的人。
從一睜開眼,她身邊就一直有張叔,陪著她從長安到洛陽,每天夜裡都會給她留燈,飯桌上永遠都是她愛吃的菜。
他說他是她的僕人,可沐鈺兒早已把她當成親人,當成,阿耶。
現在,卻要親眼看著他走向不歸路,卻又無能無力。
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嘲笑她的小孩逐漸遠去,而自己只能坐在臺階上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才不在意呢。
可那個時候,她還能告訴自己‘反正我還有張叔’。可現在……
她只覺得那日的慌張不安越發洶湧地蓋了過來,就像一層又一層的海浪,把她直接淹沒。
張叔看著她控制不住的顫動,忍不住伸手把人抱在懷中,就像兒時一般輕撫著她的後背,痛心說道:“三娘乖,不哭了。”
沐鈺兒緊緊握著他的手腕,好一會兒才沙啞問道:“是為了我嗎?”
“那日我撞到葛生時,你匆匆出來,我就察覺到不對,我以為這是你的舊友,你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作不知道。”
沐鈺兒強忍著聲音的顫動:“前些日子,那個奇奇怪怪的人和菲菲吵架時,我也察覺到你不對,可那幾日你都沒出門,我便以為是我想多了。”
“我沒有想多是嗎?”沐鈺兒抬眸,一雙眼睛好似水晶一般,被頭頂的月光一照,水光瑩潤,“那些人其實都和我有關是嗎?”
張叔心疼地看著她發紅的眼尾,輕輕用手點了點。
“三娘是天下最好的小娘子。”他笑著撫摸著懷中女郎的頭頂,“我不能讓那些壞人傷害到你。”
沐鈺兒呼吸一頓,那一瞬間只覺得心如刀割。
——為了她。
——張叔是為了她。
沐鈺兒眼底的水光瞬間湧了上來。
“是我的身世嗎?”她喃喃自語。
“不是的。”張叔打斷她的話,笑說道,“是為了我自己。”
“是我自己不甘心,我六歲讀書,如今只能困頓小院之中,是我自己累了。”張叔懷念說道,“三娘知道嗎,張叔以前讀書可不像你一樣,看本書就想睡覺,我學什麼都會快,老師都誇我聰明。”
沐鈺兒只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逐漸厚起來的積雪。
“凡有所思必有所致,我這輩子都不能在日光下生活,我殺姜則行不過是那一瞬間想要回到正常生活的妄念而已,是我賭輸了。”
“和三娘沒有關係的。”
張叔粗糙的手輕輕拂過她臉上的淚痕,心疼說道:“別哭了,張叔看得心都碎了。”
沐鈺兒緩緩閉上眼。
大雪悄然而至,整個院子安靜地只剩下皚皚白雪在發光。
安靜的夜晚,寂靜的大門再一次被敲響。
沐鈺兒瞬間抬眸,緊緊抓著張叔的手臂。
“內衛辦事,閒人避退。”門口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
沐鈺兒下意識握緊桌上的長刀。
與此同時,幾道影子悄無聲息地落在小院中。
“章方正蓄意刺殺梁王,勾結厲太子舊黨,心懷不軌,捉拿歸案。”穿著黑色圓領袍的女子自門口走了進來,厲聲說道,“如若反抗,格殺勿論。”
來人正是容成女官身邊的冬兒女官。
沐鈺兒握著長刀,緊盯著面前臺階上的人。
“沐司長打算動手嗎?”冬兒的目光落在那把長刀上,沉聲問道。
圍著她們的黑衣人瞬間長刀出鞘,刀劍森森,氣勢洶洶。
殺戮,一觸即發。
“鈺兒。”門口傳來唐不言著急的聲音。
唐不言來時匆忙,甚至不曾披上大氅,只是站在雪中,著急地對著她搖了搖頭。
沐鈺兒呼吸加重,抓著刀鞘的手咯吱作響。
“好孩子。”張叔伸手,輕輕握住她握刀的手背,“這是我的事情,我撿了你,是想要你好好活著的。”
沐鈺兒抬眸看他,一雙眼是死死睜大,眼底的眼淚卻是控制不住地湧了出來。
“這是和你沒關係的。”張叔小心翼翼拭去她的眼淚,“我與太子殿下一起長大,與姜家人自然不共戴天,這是我的舊仇。”
張叔擦不乾淨她臉上的淚痕,只能低嘆一聲:“好孩子,別哭了。”
沐鈺兒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離開自己,朝著大雪中走去,那群黑衣人把人圍住,連著他最後的身形都遮擋不見。
大雪落滿庭院,連著那腳印都瞬間消失不見。
“張叔……”
她惶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