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落入幽黑靜默的河水裡,暈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接著又是一滴,滴滴答答的眼淚接連墜入黑河之中,圓圈一圈圈在寂靜的河面上綻開又消失。
坐在橋邊的人不停用袖子使勁擦眼淚,眼淚還是洶湧地向外湧出,不知是喜是悲,似乎是要流盡人世間生出的所有苦楚、悲傷、委屈和遺憾。
路過的人,看到從蒼白下巴上滴滴滾落的大顆清透眼淚,頓了幾秒停住腳步。
他安靜地等著坐在冥河橋邊的人哭完,這個過程比他以為的久一點。
許允寒瘦削的後背輕輕起伏,細微得不如紫色彼岸花在風中搖曳的弧度明顯,眼淚卻洶湧得不像個鬼。
他的眼睛哭紅了,袖子哭溼了,終於抽噎著流盡了所有淚水。
蘇寧遠淡淡開口,“這是我第二次見你哭了。”
許允寒這才發現他身後站了一個人,還是上次見到過的大名鼎鼎的蘇寧遠,他連忙用另一邊乾燥的袖子擦了擦眼淚,“你好,蘇寧遠。”
酆都地府幽暗的天空下,淡淡陰氣瀰漫,黑色的冥河邊,藍紫彼岸花瘋長。
兩人站在冥河上的橋尾,安靜得沒有話。
許允寒知道蘇寧遠一直在看著他,他卻不像被別的人或鬼打量時那麼害怕,他也不知道原因,或許是因為蘇寧遠和他長得有點像,或許是因為蘇寧遠看他的眼神沒有惡意。
蘇寧遠:“你瘦了。”
酆都地府的鬼魂也會瘦,不是因為人的缺營養,而是鬼魂被侵蝕。
許允寒說:“我確實適應不了這裡的陰煞之氣,每天都很煎熬。”
他莫名願意跟蘇寧遠說話,也沒那麼怕他,抬起還溼漉漉的眼神看他,“你在地府這麼多年,也會煎熬難受嗎?”
蘇寧遠微怔,說:“不會。”
許允寒點頭,“你好厲害,不僅能承受地府陰煞,還在鬼王獄打工,還有,那些鬼好像很尊敬你。”
他們這些在地府打工的鬼魂,和地府原生的有編制的鬼,能力和地位自然不一樣,雖然不會被欺負,但細微的態度裡能看出來。
蘇寧遠好像是個例外,他在鬼最怕的鬼王獄打工,其他鬼看到他對他的態度也不像對他們,有一點點敬,有一點點怕。
蘇寧遠平淡地說:“因為我生前是天師。”
許允寒愣了一下,“天師?”
蘇寧遠點頭,“祖上是除鬼的,酆都地府鬼王獄十八層就有我太爺和叔叔打下來的惡鬼。”
他轉頭看向許允寒,“你和我不一樣,我從小就習慣了陰氣,而是你剛生出的鬼魂,這裡的環境並不適合你生存。”
許允寒知道他的意思。
他也知道這裡不適合他生存,他困在這裡被過於強烈的陰煞腐蝕,日夜難安也無法去投胎,只因執念沉壓,無法掙脫。
可是,他看向一望無際的冥河連通著的另一邊,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蘇寧遠,我好像可以去投胎轉生了。”
527:【悔改值+6,宿主我們優秀了!總悔改值90了!】
從陶桃發了那個影片沒多久後,悔改值就在一直增加,直到剛才任鶴鳴哭著剖析自我和懺悔,悔改值衝到了90。
527竟然很能理解,任鶴鳴和許允寒糾纏十多年,任鶴鳴前兩天才認識到自己愛許允寒,就得知許允寒癌症晚期要死了,這誰能承受得住,確實可憐。
但顯然,它的宿主是不會同情渣男的,雖然他也是渣男。
蘇青喻躺在床上聽任鶴鳴哭訴了半天,終於開口了,“你是說,我是你人生的安心所,避風港。”
任鶴鳴啞聲說是,“小寒,求求你,我真的離不開你。”
蘇青喻直接:“我為什麼要當你的避風港,你是什麼嬌貴大少爺,我是賣身給你的奴隸嗎?”
“滾!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這張臉,別在這裡影響我心情,叫江徽音進來。”
任鶴鳴如雷暴擊,渾身僵硬,眼睛裡微渺的光都黯了。
蘇青喻:“再不滾我叫醫生了,你以後別想進我的病房。”
他強硬地收回自己的手,“還有,別碰我,隔著被子也不行,你太髒了。”
任鶴鳴起身的時候又踉蹌了一下,他走出去的背影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
江徽音就在門外不遠處低頭靠牆站著,任鶴鳴走到他身邊,好幾次張口都沒說出話,江徽音就那麼看著他。
或許是嗓子嘶啞,他的話低落不清,“江影帝,麻煩你照看一下小……許導。”
“好的。”江徽音和平時一樣禮貌點頭應了一聲,然後他說:“分內之事,不用你麻煩。”
任鶴鳴扶住牆,滑坐到旁邊的座椅上。
江徽音即將進門時,對他說:“你最好不要待在這裡,回去好好睡一覺。”
任鶴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抬頭看向他。
江徽音一身得體優雅的白襯衫黑大衣,看著滿是髒汙的他說:“休整一番,第二天好好拍戲,這部電影是他最後的心願。”
“你和我不一樣,我的情緒可以低落悲傷,而你要演你一無所知的春風得意,前程似錦。”
韓林和助理匆匆趕到醫院時,看到任鶴鳴正癱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經過的病人護士,少不了指指點點。
任鶴鳴那麼在意形象,對別人目光那麼敏感,此時卻眼神空洞,一點反應都沒有。
韓林著急地跑到他面前,“阿鳴,你怎麼了?怎麼還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