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
天氣雖然炎熱,但沐蘭會將近,大梁城內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入夜,街兩邊鋪子已經掛起了風燈,夜市開始了。
魏瑄換了一身利落的黑衣,迅速地融入到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那個障眼法的小伎倆只能維持兩三個時辰,也就是說在戌時以前他必須回宮。
大梁城裡最奢華的客棧是尚元城中的涵月樓。
涵月樓不僅奢華無比,這位置也是絕佳。
在露臺上往東望去是高臺層起、燈火通明的皇城。皇城腳下隔著兩條街巷是元康坊,那裡住著包括三公在內的朝中大多數高官,再往東是一大片高牆森院的府邸,那是大司馬秦羽的住所,一眼看去頗有氣派。
與大司馬隔開三條街巷,夜幕下那片黯淡的簷宇,院中似乎只有零星的幾點燈火,就是蕭暥的將軍府。
那就有點意思了,說他是權臣罷,他好像是有意地跟皇城保持著那麼一段距離,甚至看上去還做出一層退隱的姿態。
北宮潯坐在露臺上,舉目遠眺,在這滿城的燈火闌珊的襯托下,那寂寥蕭索的宅院就顯得格外冷清。絲毫沒有過節的氣息。
北宮潯指著那片黯淡的院落,問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我怎麼會覺得他很窮?”
旁邊的呂歆笑著給他斟酒道,“北宮世子家大業大,世子眼裡,這整個大梁城都是窮人。”
此人是大行令呂虔的兒子,大梁城裡有名的紈絝,和北宮潯早年就相識,北宮潯每次來大梁免不了找他一起喝酒,喝完了酒去傾顏閣前看焰火會。
北宮潯此時喝得已經有點高了,聞言洋洋得意起來,“哈哈,如果他此番能在馬球賽中勝了我,我就送他一座全大梁最奢華的宅院。”
呂歆笑道,“世子的球技九州少有人能望之項背,當然會贏。”
北宮潯道,“光球技好也沒用,還要看馬術,蕭暥打仗比我打得多,馬術肯定不差。”
然後他想起了什麼,皺起眉頭,“聽說他的馬還是魏西陵送的?”
“魏將軍送他的那匹青鬃馬在秋狩獵場就折了。”呂歆道,
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打了個手勢。
隨之露臺下忽然傳來了一陣清亮的嘶鳴。
北宮潯扶欄一看。只見到一匹棕色的駿馬,高大健壯,毛色光亮。
“好馬!”
北宮潯眼睛放光,他本來就喝高了,忘了這裡是三層高樓,抬腿就要跨過欄杆,被呂歆一把抓住,“世子,咱走樓梯,走樓梯。”
剛到樓下,北宮潯跨上馬背,那戰馬人立而起,昂首發出一聲長鳴。
呂歆笑道,“從西北進的涼州馬。送給世子,此次馬球賽世子必定一舉奪魁!”
北宮潯仗著酒興大笑,一揚鞭,戰馬撒開四蹄。
魏瑄趕到涵月樓的時候,迎面就見一騎飛奔而去。
他再一看北宮潯去的方向,心中暗道不好,是清平街。
清平街此時正是夜市開張最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北宮潯這一騎狂奔,怕是要引起騷亂。
***
清平街是是尚元城裡最繁華的街市之一,尤其是沐蘭會將近,夜市剛剛開始,這街上已經是人來人往。這會兒還在街口,若是到了傾顏閣那一帶,簡直就是摩肩接踵。
很多店鋪為了吸引生意,還在鋪子門前掛了五彩的燈籠,打扮得漂漂亮亮,更有甚者,僱了雜耍的,變戲法的,在鋪子門前吸引人眼球。
在這些五花八門的店鋪裡,有一家店鋪卻非常低調。
那是一家小飯館,佔地方不大,由於老闆釀的米酒格外香甜,做的菜也好吃,所以生意一直不錯。
飯館的東家是兩兄弟,哥哥叫做瞿安,因為早年逃亂,瘸了一條腿,身料又單薄,幹不了重活,好在人勤快,又擅長釀酒,小飯館經營得很好。
弟弟瞿鋼則相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當年蘭臺之變的時候,他就一腔血勇,提著一把斧頭就砍死了好幾個北狄蠻子,後來因為勇力被銳士營挑中了。
除夕夜擷芳閣之亂中,瞿鋼也在雲越所帥的百名銳士之中,跟周圍數千明華宗暴徒血戰到天明,只剩下數十人,這瞿鋼就是其中之一。
那一夜他殺得滿眼通紅,也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個明華宗的暴徒,刀都豁口了,自己身中數十刀渾然不覺,豁出命地跟著雲越衝上石橋,渾身浴血九死一生後,被擢升為百夫長,並賞賜五十金。
他用這賞賜的五十金,又借了三十金,買了尚元城的這個店鋪。
瞿安有殘疾,家裡還有失明的老母親和兩個弟妹,瞿鋼軍中的餉銀只能勉強維持一大家人的生計。
不過瞿安倒是很知足,比起外面的兵荒馬亂,大梁城給了他們這些普通小民庇護,不用被亂兵屠戮匪寇劫掠,在這亂世飄搖的風雨中,謀一個安身之所。
而且他們有了這家鋪子,好好經營,日子會越來越好。
其實在大梁城的其他地方買店鋪,三十金就能買到很好的鋪位了。
瞿鋼很倔,執意要買尚元城的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