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長廊上,寶相花雕的門後,傳來一道暗啞的聲音,“既然是朋友,那就都進來罷。”
蘇鈺其實有些不想進去,但是不進去,就要留在陰森古舊的長廊裡,於是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四周豎著空婉的雕畫屏風,屏風間垂掛著或嫣紅或明黃或淺綠的紗幔,有燈火瑩照其間,將屏風上精美的透雕對映到輕柔的紗幔上。
置身其中,影影憧憧間,彷彿穿梭於花下月底。
風移影動中,魏瑄看到一道人影,時隱時現於屏風和帷幔組成的空間裡,看不真切。
“剛才有水賊要劫船,外頭打了一仗,公子知道嗎?”
魏瑄心知,看來這位局主並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他回道:“聽金先生講了。”
“公子身姿英挺,雙眼有神。”那影子在紗幔上浮動,忽遠忽近,像是在觀察他,“你以前從過軍。”
魏瑄心中一沉,他也就跟著蕭暥西征打了幾個月仗。這也能一眼看出來,觀察力了得。
他輕描淡寫道,“並未。”
局主不信:“你身上有鐵和血的氣息。”
魏瑄不假思索道:“鐵匠鋪子學徒三年,打過鐵,屠宰鋪子幫工一年,殺過豬。”
旁邊的蘇鈺差點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自從進入這裡以來,因為緊張,蘇鈺的神情一直有些木然,也不說話,這一笑倒是稍微透出些生氣來。
那道影子顯然不在意蘇鈺的反應,他一直盯著魏瑄,沉吟了片刻,狐疑道,“要來角逐帝王劍的人,胸中都有江山。你卻自稱一個打鐵屠豬的?”
魏瑄一笑,“我是朱琦先生的畫工,還會丹青。”
他說罷走到一張花梨木長案前,垂手拿起案頭的筆,鋪開紙,寥寥幾筆,一副獨釣寒江雪的山河圖就躍然紙上了。
“我的江山,就在紙上。”
“在這個亂世裡,盡染江山的是血,不是墨。”那影子忽然拔高了聲音,像一陣狂風,在畫幅上席捲而過。
紙張被捲到半空,徐徐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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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不動聲色:“局主的意思是,我若想贏得帝王劍,也必須流血?”
“你很聰明,跟你說話一點都不費事。”那影子收起了慍意,意味深長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是帝王之業,狼煙蔽日,血流成河。”
那影子忽地飄近了,聲音彷彿在魏瑄耳邊響起,“此番,角逐帝王劍的共一百七十八人,都是你的對手,但是你運氣不錯,之前的賊事已經清洗了一波人,餘下一百二十餘人,所以,最後一局就如同這亂世,你若要贏得最終的勝利,就要除滅所有的對手,登臨絕頂。”
魏瑄心中一沉,殺?殺了餘下所有人,才能贏得最後一局?
“我是來博局的,不是來殺人的。”魏瑄道。
局主輕蔑地笑了聲,“十年前的潛龍局,呼邪單于贏得頭籌,鐵鞭重歸草原,引發蘭臺之變,血流漂杵。你連劍都不敢握住,連血光都害怕,你還敢跟我角逐帝王劍?”
“這劍我不要了。我退出博局。”魏瑄說完果斷轉身就要走。
“既如此,你出局了。”那影子陰沉道:“金淮,送客。”
門開了,飄進一絲陰風。
幽暗的長廊上,浮現出一片漆黑的鬼影。他們手中的單刀在黑暗中反射出寒光,殺機森然。魏瑄霍然在其中看到了北宮潯鐵青的臉。
他驟然回頭:“你會秘術。你把他們都變成了傀儡?”
“這些人在這寶船上作客了三天,日常吃喝用度都在船上,蠱毒早就進入他們體內,但他們什麼都感覺不到。”他輕蔑地笑了聲,“還真是大意。”
魏瑄心中一緊,“所有人都中蠱了?”
局主懶得解釋如此淺顯之事,道,“金淮,告訴他。”
金先生道:“這只是很初級的蠱毒,會玄術或者秘術的修行之人都不會受影響,此外,此間的綵勝,也不會中術。”
魏瑄心中暗暗吁了口氣,忽然明白為何謝映之要讓蕭暥當這個綵勝了。
謝玄首似乎對一切早有預料,此人的心思如此縝密。
“公子現在應該明白,那位沈先生為何輸給你了罷?”那影子倏地一蕩,飄到了他的面前,“現在你已經騎虎難下了,要麼殺了所有對手,贏得博局,要麼就被他們殺了。爭奪天下的路上,從來沒有岔道,也從來沒有幸存者。”
他話音剛落,黑暗中一名武士疾躍而出,鋼刀高高舉起,凌空劈下。
***
大戰過後,月照寒江,折戟沉舸,水面上餘火點點,青煙嫋嫋。
裘徹投降,虞珩被俘,餘下的沙蛇水賊不是跳船逃了,就是被抓了,亦或者是降了。
寶船上又響起了昇平的樂舞聲,深夜裡,如縹緲的寒霧般瀰漫開來。
蕭暥心道,這群貴人心態還真是好。大概亂世裡這種場面也見怪不怪了。
魏西陵並沒有登船的意思。蕭暥知道,他是軍人做派,習慣了面對戰火狼煙,背對浮華名利。當然也更不會相信什麼得帝王劍者,得天下之類的傳聞。連蕭暥都覺得這句話挺像在搞廣告推銷,目的就是為了把九州這一大幫人傻錢多的諸侯貴胄吸引過來,圈錢的,他就是來趁機賺一筆軍費。這一次贏了八千玉子珍寶,兌換成真金白銀,夠兩三萬人的軍械糧草了。
魏西陵讓田讓收編降卒,清理戰場。蕭暥跟著他往艙室走去。忽然想到,謝映之先前說他回船去找蘇鈺,找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