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上烏雲翻湧,風雨飄搖。
蕭暥抬起頭,任憑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順著蒼白的下頜淌落,他心中一片沉寂。
他已經沒工夫去想剛才那詭異偏離的一箭了。北宮皓之死像一根導火索,點燃了九州決戰的烽火。
但這是後話,既然北宮皓已死,大戰不可避免,那麼就兵來將擋決一死戰。他從不拖泥帶水。
馬背上蕭暥再次挽弓搭箭,最後一箭帶著銳利的破風聲,離弦而出。
今天他要先解決呼延鉞和蒼炎軍!
***
昏暗的天穹下,馬嘶人沸一片混亂。
北宮皓滾落的地方是一片野蒿叢生的草坡,連日下雨,草坡下坑坑窪窪都是積水,到處都有陣亡計程車兵橫七豎八滾落在此。
“世子!”最先趕到的是北宮皓身邊的護衛。
他們七手八腳地搬開旁邊的屍骸,試圖把北宮皓拖出來。
北宮皓的下頜還插著一根羽箭,一名鐵鷂衛想去拔出來。
“別動。”另一人道,“這是蕭暥的箭,我等回去也好向徐都尉回稟,並非我等保護不力。”
他話音未落,忽然渾身一震緩緩低頭,不可思議地看到一截雪亮的劍刃從他胸前穿出,鮮紅的血凝在鋒利的劍尖上。
其他幾名鐵鷂衛急忙拔出佩刀,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身法變幻莫測,出手快如鬼魅,昏暗中只見劍光閃閃,潑灑如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殺三人後,魏瑄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布,走到被他們拖到草坡上的北宮皓面前。
他利落地拔出羽箭,接著手起劍落,斬下了北宮皓的頭顱。
徐放趕到時,就見魏瑄站在北宮皓的屍身旁,正一臉漠然地將劍刃上的血擦拭在他衣袍上,“北宮皓是我殺的。”
徐放勃然拔刀,“你既是玄門的人,為何要殺世子?!”
魏瑄道:“和玄門無關,是君要臣死。”
他看向徐放,手中長劍寒光一閃,遙指向他,“你敢違君命麼?”
徐放陡然一驚,“陛下?”
亂世天下,諸侯爭霸,誰還記得王室的存在?
但魏瑄言語間不動聲色的威壓,卻讓徐放對那位京城中素未謀面的傀儡皇帝竟有點不敢怠慢,
他眉頭一沉,狐疑道:“陛下為何要殺世子?”
魏瑄道:“北宮皓假借請罪之名,行謀奪疆土之實,欺君罔上,大逆不道,故而殺之。”
徐放疑道:“但襄州是蕭暥之地。”
他們搶蕭暥的地盤,關皇帝什麼事?
聞言魏瑄忽然面色一變,厲聲道,“徐放,你如何出此無君無父之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襄州何時成了蕭暥之地?莫非在北境,爾等皆以幽燕非大雍之土地,北宮達也非大雍之臣屬?”
此時風雨漸歇,烏雲裂開了一道縫隙,一夕餘暉從雲層後透出,灑向陰沉的大地。
他站在慘烈的戰場上,在遍地狼煙間,卻彷彿遙立於金城紫殿之上,渾然天成的威儀。
徐放面色一僵,趕緊道:“主公從來沒有裂土封王之意!”
他心中暗生疑竇,玄門向來淡泊出世,不會介入諸侯爭端。
“閣下並非玄門之人,莫非是繡衣使者?”
魏瑄道:“我是晉王魏瑄。”
徐放心中猛地一震,晉王?
他立即想到當年秋狩之時,北宮皓曾謀害過魏瑄。
徐放不由暗思,看來這晉王是藉著蕭暥和北宮皓之戰,乘機報私仇,但事涉晉王,也就牽涉到皇室,就複雜了。
他一抬手,餘下的數十名鐵鷂衛就形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包圍圈。
徐放眸中射出一絲陰鷙,“殿下,主公讓我護衛世子安全,如今世子已死,我回去不好交代,還請殿下隨我去一趟燕州,當面向主公……”
他話沒說完,便聽到隱隱有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愕然回首間,只見雨後的曠野上,潘悅敗兵正漫山遍野奪路奔逃,在他們身後,馬蹄奔湧,馬背上騎兵的長劍迎著餘暉反射出攝人的寒芒,不斷掠起、劈下。
呼延鉞重傷逃逸,蕭暥在殲滅了蒼炎軍後,又率軍和雲越伏虎等匯合,殲滅潘悅殘部。
徐放見勢不妙,倉促間將北宮皓的屍體扛上馬背,“撤!”
風雨過後,殘陽似血。
魏瑄站在曠野上極目望去,風蕩過一片長草。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一片冰冷的甲冑上,戰士們頭頂的盔纓彷彿燃燒的烈焰,在他的眼中躍動。
魏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越來越響,隨著潮水般的馬蹄叩擊著大地,越來越近。
“阿季?!”千軍萬馬中,蕭暥一眼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