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和魏西陵率軍將碧浪湖邊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魏瑄。
於是他們在湖邊紮下營壘,找了一宿,在此期間,蕭暥心裡各種念頭層出不窮。
他懊悔極了,當時如果答應了魏瑄,他就不會出走。就不會被北宮潯的燕庭衛毆打,也不會失蹤了。
到了次日清早,他們終於在一處山洞裡發現了大量噴濺的血跡,卻沒有看到人。只有一潭冰冷的水。蕭暥的心也涼透了。
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下令打撈。
潭水很深,最後只打撈上來一根染血的革帶。蕭暥腦中一片空白。魏瑄死了?武帝就這樣死了?
還是說,在魏瑄決定絕不為帝王的那一刻,命運的□□就開始轉動了。
蕭暥站在潭水邊,接過那革帶,一夜的疲憊加上心中巨大的震動,他胸中血氣翻騰,一口鮮血猝不及防湧到唇邊。身形晃了晃,差點跌入潭中,被魏西陵一把抱住。
***
魏瑄醒來在一間古雅的竹舍裡,青絲帳簾垂下一半,其後是一方朱案,案上有藥爐,正熬著藥,淡淡的苦味在房中飄散。
窗外天色濛濛,透過冰稜漏窗,可以看到庭院裡碧綠的芭蕉在瀟瀟細雨中輕自搖曳,隱隱有錚錚琴聲傳來。
魏瑄渾身都極痛,掙扎著起身,不留神便碰翻了床頭的藥爐,苦澀的藥汁如墨般潑灑了滿地。
院中琴聲一停。
門開了,純黑的袍服如水波掠過門檻,帶進一縷飽含雨氣的涼風。
魏瑄手忙腳亂地扶正藥爐,“對不起,我……”
“無妨。”風長離輕輕揮了揮衣袖,袍袖所過之處便帶起一縷微寒凜冽的風,潑灑滿地的藥汁快速地凝結成冰霜,倏地回到了藥爐裡。
黑絲袍下伸出一隻蒼白修長的手,蓋上藥爐,擱回小火上緩緩煨著。
覆水能收。
魏瑄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秘術。”風長離施然走到榻前,“你以前也會。”
“以前?你以前認識我嗎?”
風長離道:“我們認識。我還是你的舅公。”
“舅公?我怎麼沒聽皇兄說起過。”
“你皇兄不知道的事很多。”他微微挽起嘴角,略帶諷刺,“他什麼都不知道。”
藥爐傳來輕沸的聲音。
風長離抬手挽袖斟藥,端到魏瑄面前,“良藥苦口。”
魏瑄接過來,不假思索地仰頭飲下。
“不怕我下毒?”
“是你救了我。”
“殺你的也是我的屬下。”
沉默。
魏瑄想了想,問,“你就是她說的主君?”
“看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風長離說著隨意地在榻前坐下,看向著他的眼睛。
在那黑袍下幽深的寂暗裡,魏瑄什麼也看不到,又彷彿看到了蒼山峻嶺,百仞懸崖,千丈雪原,萬物寂滅,一絲前所未有的寒意滲入骨髓。
他不敢動,不敢眨眼,連思維也似乎被凝定住了,頭腦空白一片。
是的,他什麼都忘記了,忘記了長垣道口林海雪原間的初逢,忘了月神廟裡的沖天黑霧,忘了溯回地裡的前世今生,也忘了枕霞湖畔那場夜雨定江山的險棋。
他彷彿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善與惡,不知道是敵是友。他只是微微睜大著眼睛,顯得純澈而無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只剩下歷經磨難亦不低頭的倔強和重傷後仍不肯承認的一點委屈。讓人心生惻隱。
末了,風長離淡淡收回目光,輕嘆道:“她違揹我的命令,擅自行動,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且在這裡安心養傷。”
說罷他站起。
“不,我要回去。”魏瑄倔強地想要起身拽住他的衣袖。但是驚覺那袖子下面空空如也。
“你?你不是真實存在的?”他訝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