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你為什麼不請他上樓來觀燈?”蒼青道。
魏瑄搖了搖頭,“朕老了,不久於人世,即便現在朕能彈壓群臣,可是朕千秋之後呢?”
蒼青明白了,在前朝極盡榮寵的臣子,容易遭人嫉恨,等到皇帝駕崩,新君登基,下場都不大好。
所以這兩年,魏瑄是有意在疏遠他。
蒼青鼻子一酸:“魏瑄……”
魏瑄知道他想說什麼,眼中映出溫暖的火光來:“他陪伴了朕一生,今生夫復何求?只是……”
他眉頭漸漸凝起:“太子忠厚文弱,將來恐難以護他周全。”
“那怎麼辦?”蒼青擔憂道,
“朕在等一個人。”魏瑄靜靜道。
人群中,蕭暥和孩子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魏瑄依舊憑欄而立,夜風拂起他耳邊白髮飛揚,蒼涼又寥落。
遲暮的皇帝獨自佇立高樓上,長久地望著那喧鬧又寂寞的街市……
夜至中宵,燈會進入高潮,朱雀大街上已是一片華燈的海洋,走馬燈、荷花燈、鰲頭燈各色花燈交相輝映,喧鬧聲,吆喝聲,歡笑聲此起彼伏,燈光人影交織成一片繁華盛景。是那人最愛的市井煙火。
空中,星星點點的祈願燈如螢火漫天飛舞。
煙花散落,照亮了夜幕。
魏瑄仰起頭,一滴濁淚緩緩沁出眼角。
那人終究是紅塵中一個緲遠的夢了。
三個月後,大梁城的暮風斜陽裡,魏瑄駕崩於長樂宮,諡號昭武。
***
又是一個清早,第一道曦光照在大梁城溼漉漉的青石路上,一部驢車悄悄地駛出了朱雀大街,直向南門而去。
那個與他相扶西相伴五十多年的人已經離去,大梁城中再無羈掛。
滿目熟悉的街景海潮般退去,車聲轔轔中,大梁的城廓在蕭暥的視野裡逐漸遠去。
他把蘆園的孩子們交給小彘照顧,並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留給了他們。
和當年一樣,他孑然一身地駕一部驢車,駛出了大梁。
一路走走停停,黃昏的時候,他投宿一家客棧。
晚上,他點了碗麵,在大堂裡找了個角落慢慢吃。
大堂裡匯聚著天南海北的來客,其中有個說書人,搖著扇子道:“要說那昭武皇帝,十五歲從軍,東征西戰,驅逐蠻夷,收復滄州,十七歲登基,掃平諸侯,遠征漠北,夷狄是聞風喪膽!”
“彩!”眾人喝彩道。
阿季……蕭暥心中默唸,
他一邊吃著面,一邊聽著說書人將魏瑄的一生娓娓道來。
火光燭影裡,恍惚間他彷彿又看到那個少年笑盈盈地坐在他對面,將自帶的澆頭添到他碗裡。鮮美的蝦仁、香嫩的牛肉、碧綠的蔥花……
吃著吃著,視線被面湯的熱氣燻得一片模糊。
“怎麼饞哭了?”一道清雅的聲音微笑著道。
靠!蕭暥趕緊抹了把眼睛,“哪有!被湯麵燻的!”
然後他霍然抬頭,就見一片青衫悠然落下。
謝映之坐在他對面。他的到來依舊如一片雪花般輕盈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