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團聚

小說:帝師死後第三年 作者:道玄

蕭玄謙遲疑了一瞬,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衣衫不知道讓他掛在了哪裡。

這兩年有謝玟照料,雖然依舊說不上有什麼地位,但起碼少去了許多打罵和傷口淤痕。他的身軀矯健漂亮,骨骼上依附著流暢的肌肉,衣衫單薄時就更顯出少年人抽條的迅速了。

謝玟被他抱著,輕輕地道:“長大了不少。”

“是有您才長大的。”蕭玄謙回答。

“生你者父母,這可不是我的功勞。”謝玟抬起頭,他這時候真覺得蕭九哪裡都很好,堅韌不拔、赤誠一片,因為那麼點感性的浪漫,他偏愛這樣的有情人,“中秋宮宴,還是抱病不去?”

“我的心也不在那裡。”

“你的心在老師這兒,我知道。”謝玟說的是尊敬擔憂之心,此刻他還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毫無預感,“明年,這幫狗奴才都要磕頭請你去。”

他真心實意為蕭玄謙謀劃:“歲末之時,軍餉大案必然要結,六皇子跟莊妃正緊張這一宗,這回讓他們犯到我手裡。咳……”

蕭玄謙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少年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帶著一股別樣眷戀似的道:“待您好了再說。”

謝玟看了他一會兒,本想提醒他皇位之爭生死難料,要他不能這麼單純,可話到嘴邊卻沒說,心想小孩子單純也好,能有這麼兩年的快樂,還非要抹殺掉不可嗎?

隔著一層薄薄衣衫,被蕭玄謙抱了一會兒,果然有用。年輕人體熱火盛也就罷了,怎麼心跳還這麼快?謝玟不經意抬手摸到他胸口,忽地道:“想什麼壞事呢?”

蕭玄謙呼吸一滯。

這太像調情了。

“從小見到我就緊張。”謝玟道,“都兩年了,還緊張?”

蕭玄謙艱澀地動了動喉結,他口渴得厲害,對方的髮絲幾乎勾纏到了他的髮間,先生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氣——可能也是他的錯覺,藥氣和病氣還更濃郁些。

“我……我害怕。”

“怕什麼?”

“怕老師難受。”他道,“我小時候生病,沒有人管我,又冷又熱,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謝玟心中一動,他那股氾濫的多情又犯了,他伸出手捧住少年的臉頰,溫柔安慰道:“我沒事的。老師還陪你很多年呢。”

他說這話時心裡想得大約是哄孩子,但蕭玄謙卻覺得這是許諾。他的眼眸靜謐又專注地注視著他,忘了對長輩而言,這樣的目光有多麼冒犯——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是快承載不了這樣的慌張和情衷似的,他覺得自己喉嚨冒煙,口渴得說不出話。

而謝懷玉卻累了,他鬆開手,往少年的肩頭縮了縮,閉上眼好好保養這具身體,快要睡著時,感覺蕭玄謙的氣息忽而有些亂,他稍一抬頭,聽見少年低啞又緊張不堪的聲音:“您不要動。”

謝玟的睏意消退大半,在這話說出來的同時,他的腿就碰到了對方。此時還清靜寡欲、修身養性如活菩薩的謝玟登時清醒:“蕭玄謙。”

按理說,這時候蕭九就應該滾到床下跪著,就是給他老師磕三個響頭都得被罵出來。但他卻依舊緊抱著對方,他裝聾作啞、哄人撒嬌的功夫深不可測,尤其在謝玟的身上總能靈驗,少年烏黑的眼眸看著他,露出一股堪稱茫然的神色,他好像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嗯?”

謝玟炸裂的心緒忽然一定,他盯著對方無辜赤誠的眉目,再三疑慮,道:“你做什麼……”

蕭玄謙不躲不避地看著他,即便他的心絃已經繃緊得幾乎要斷裂,但卻還能表演出讓對方疼愛的模樣:“我生來沒有人管教,沒有人教誨,不知道這情形要怎麼做,又怕出去時被子裡進了風,惹您醒了……老師,蕭九是不是冒犯您了?”

謝玟聽對方這麼說,立刻想起宮闈中的皇子到他這個年紀,早就該有通房丫鬟,教導他生理知識了,可是九皇子不配他們關照,也就沒有這回事……封建社會壓抑可怖,他的學生潔身自好、單純懵懂,這是無心之失。他沉默了片刻,正在思索應該說些什麼,對方便親密地貼了過來,蕭玄謙的氣息溫熱的暈在耳畔,悄悄地、懇求地道:“您能教我嗎?”

……從沒聽說過當皇子的老師,還要費這番功夫。謝玟剛想拒絕,忽而聽到溼潤的淚打溼綢緞的聲音,少年的氣息壓抑又滾熱地響著,他已那樣矯健強盛,抱著自己時都掙脫不開,蕭九素來堅韌,從不因苦累而哭,這時候卻氣息混亂,悶聲掉淚,過了片刻才道:“學生實在不知道該像誰求教,這世上只有您聽我說話,把我當成人……我卻這樣汙人耳目,讓您厭惡……”

謝玟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恰好就敗在這份有情裡。蕭玄謙的皮囊生得非常好,此刻還沒有多年後的那股陰鬱冷峻,眉間眼前,全都一片溫熱柔軟,好像謝玟要他的命,他也能活生生地剜出心送過來。

“別鬧了。”謝玟伸手擦了擦他臉頰上的淚痕,“以前受傷受辱、捱打捱罵,都不放在眼裡。這時候我既沒罰你,也沒怪你,委屈什麼?”

他雖然這麼說,另一隻手卻伸進了被子裡。

謝玟悉心教導、不覺得生理知識有什麼難堪的,蕭玄謙盯著他的唇,心中劇烈地動盪,他的眼睫上還掛著眼淚殘餘的痕跡,謝玟說到一半,小兔崽子忽然按住了他的手,難耐又收斂地低語了一句:“您的手太輕了。”

“混賬話。”謝玟道,“嫌我手輕,就該讓你滾出去跪著。”

對方悶悶地不語,掌心卻按在謝玟的手背上。他果然聰慧非常,很快便明白如何處理這些身體上的事,只是謝玟的手夾在中間,總覺得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什麼不對勁。

他病裡沒力氣,懶得深思細想。蕭玄謙小心謹慎,沒有汙染床榻,天明時溫度上來,侍女休息過了,將熬熱了的藥酒遞進屏風裡。她送酒時,謝大人仍在榻上睡著,似乎出過汗,看起來好得多了。九殿下穿戴整齊、衣不解帶地守著,正拿著一塊溼潤溫熱的布巾給謝玟擦手。

她並不知道蕭玄謙已經換了一套內衫了,也不知道自家謝大人那雙漂亮優雅、向來從容的手都做了什麼。蕭玄謙坐在他身邊,細心擦拭著對方的手指,他低下頭,鬼使神差地握住謝玟的腕,那樣纖細瘦削、骨骼分明,他在低頭吻下去前及時剎車剋制住,想著——老師的手除了他和棋子之外,就不要再碰什麼別的東西了——老師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能碰到我一個人。

這是一切越線的開端。

之後更荒唐、更難以言說的事,都是從這一次開始的。後來蕭玄謙真的跟他發生那種事時,謝玟回憶追溯,才想起是從這天開始不同的。

夜色濃郁,大節之下的京都燈火輝煌。夜深無人處,有一片河燈從上游遙遠地飄過來,星火瑩潤地點亮眼前。

謝玟道:“你在我面前掉的眼淚,有幾滴是真心的。”

這該是一個問句,但他卻用陳述的語氣說,無波無瀾。蕭玄謙握著他的手,沉默地望過來,他體會到一股隱痛發作,舌尖幻覺似的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從三年前開始,他就常常有這樣的幻覺。腥甜的味道縈繞在他的五感之間,像是根深蒂固地紮在他的骨血裡。

蕭玄謙慢慢地收緊掌中的力道,聲音低沉:“你走之後的第一個中秋,西北的戰事告急,我夜不能寐地等候訊息。為了不讓百姓緊張,京中仍是太平盛世的模樣。萬家燈火為團圓而慶,傳遞戰事的快馬跑死了八匹……我等待戰報時眼前的那盞燈上,掛著你曾經親自挑的燈罩,就好像我們團聚了一樣。”

謝玟靜默不語。

“但老師在我身邊時,我才發覺。那時候是我誤會了團聚這兩個字,燭火攏在手裡,燒出來的傷痕血跡、那股蔓延甜腥氣、被握滅的燈芯……這些都不是團聚的滋味。”

要讓這個人剖白示弱,應該是很難的事吧。謝玟的心思忽遠又忽近,有些沒有頭緒地想著。他沒辦法判斷這話究竟是真的,還是為了挽留他而營造出來的話語——為了達到他的目的,蕭玄謙什麼事都會做,他不擇手段。

“我握著你的手,心裡就頃刻安定下來。老師以前說要陪我一世,永遠都會站在我這邊……你告訴我天底下就算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你也會幫我的,就算最後滿盤皆輸、粉身碎骨,也願意護著我、不離開我。”

蕭玄謙像是說著一種在他腦海裡反覆湧起的幻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住你。”他低低地道,“懷玉,你說要糾正我的錯誤,難道我對你的愛恨嗔痴、我的心意,全都是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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