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 3)

小說:大漠謠(風中奇緣1) 作者:桐華

我不禁放聲大笑,不給你個狼威,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沙漠裡的大王?統御幾萬頭狼的狼王,豈是你惹得起的?許是被我肆無忌憚地爽朗笑聲驚住,白衣少年神情微怔,定定看著我,我被他看得臉上一紅,忙收住了笑聲,他也立即移開眼光,讚歎地看向狼兄,“這匹馬雖不是汗血寶馬,可也是萬中選一的良駒,據說可獨力鬥虎豹,看來全是虛言。”

我歉然地道:“虛言倒是未必,尋常的虎豹是不能和我的狼兄相比的。”說完趕緊催狼兄走,我看他對那匹萬中選一的良駒很有胃口的樣子,再不走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

走遠了,回頭看他們,黃沙碧水旁的那襲白衣似乎也成了沙漠中一道難忘的風景。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見我,卻仍舊用力地向他揮了揮手後才隱入沙山間。

篝火旁只有我和狼兄,別的狼都因為畏懼火而遠遠躲著。狼兄最初也怕火,後來我教著他慢慢適應了火,其它狼卻沒有這個勇氣。我強迫狼一、狼二他們在篝火旁臥下,不但從沒有成功過,反倒我摧殘狼兒的惡行在狼群中廣為流傳,我成為狼媽媽嚇唬晚上不肯睡覺小狼的不二法寶,一提起要把他們交給我,再刁鑽淘氣的小狼也立即畏懼地乖乖趴下。

我攤開整條裙子,仔細看著。不知道是用什麼植物上的色,才有這夢幻般的藍。手工極其精緻,衣袖邊都密密繡著朵朵流雲。一條墜著小珍珠的流蘇腰帶,繫上它,隨著行走,珍珠流蘇肯定襯托的腰身搖曳生姿。樓蘭女子終年都必須用紗巾覆臉,所以還有一條同色薄沙遮面絲巾,邊角處一圈滾圓的大珍珠。當戴上這個絲巾遮住臉時,那一圈珍珠正好固定在頭髮上,渾然天成的髮箍。如果在家中不需要遮臉時,放開的絲巾垂在頭後,襯托著烏髮,與頭頂的珍珠髮箍,又是一個別致的頭飾。

我側頭看著狼兄,問道:“這衣裙是不是太貴重了?你說那個九爺為什麼會給陌生人這麼貴重的東西?這麼多年我竟然還是改不了一見美麗東西就無法拒絕的毛病……”狼兄早已經習慣於我的喋喋不休,繼續安然地閉著眼睛睡覺,無視我的存在。

我揪了下他的耳朵,他卻一動不動,我只好收起自己的羅嗦,靠在他身邊慢慢沉入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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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滿月的日子。我一直困惑於狼對月亮的感情,他們每到這個時候總是分外激動,有的狼甚至能對著月亮吼叫整個晚上。所以,現在這片大漠中,一片鬼哭狼嚎。膽小點的旅人今夜恐怕要整夜失眠了。

黑藍天幕,月華如水,傾瀉而下,落在無邊無際,連綿起伏的大漠上,柔和地泛著銀白的光。我穿著我最貴重的裙子,與狼兄漫步在沙漠中。

藍色的裙裾隨著我的步伐飄飄蕩蕩,起起俯俯。用珍珠髮箍束於腦後的萬千青絲與紗巾同在風中飛揚。我脫去鞋子,赤腳踏在仍有餘溫的細沙上,溫暖從足心一直傳到心裡。極目能直看到天的無窮盡頭,一瞬間,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天地彷佛都屬於我,我可以自由翱翔在期間。我忍不住仰頭看著月亮長嘯起來,狼兄立即與我嘯聲應和,茫茫夜色中無數只狼也長嘯呼應。

我想我有點明白狼兒在今夜的特異了,月亮屬於我們,沙漠屬於我們,孤獨驕傲悲傷寂落都在那一聲聲對月的長嘯中。

我和狼兄登上一個已經風化得千瘡百孔的土墩高處,他昂然立著,俯瞰著整個沙漠。他是這片土地的王者,他正在審閱著屬於他的一切。我雖有滿腹的感慨,卻不願打擾他此時的心情,遂靜靜立在他的身後,仰頭欣賞起月亮。

狼兄低叫了一聲,我忙舉目向遠處望去,但我目力不如他,耳力不如他,看不到、聽不到他所說的異常,除了狼兒嘯聲傳遞著的資訊,於我而言那仍然是一片美麗安靜的夜色。

過了好大一陣,我漸漸能聽出藏在夜色中的聲響。越來越近,好似上千匹馬在奔騰,狼兄嘲笑說,沒有我判斷的那麼多。再過了一會,我漸漸能看得分明,果如他所言,夜色下大概十幾個人的商旅隊伍在前面疾馳,後面一兩百人在追逐,看上去不是軍隊,應該是沙盜。

半天黃沙,馬蹄隆隆,月色也黯淡了許多。狼兄對遠處的人群顯然很厭煩,因為他們破壞了這個屬於狼的夜晚,但不願爭鬥,他搖晃下腦袋,趴了下來。狼群有狼群的生存規則,規則之一就是不到食物缺乏的極端,或者為了自保,狼是儘量避免攻擊人,不是懼怕,只是一種避免麻煩的生存方式。

我穿好鞋子,戴上面紗,坐了下來,看著遠處結局早已經註定的廝殺。據說被沙盜盯上是不死不休,何況力量如此懸殊的爭鬥。前方的商旅隊伍中已經有兩個人被砍落下馬,緊跟而至的馬蹄踐踏過他們的屍身,繼續呼嘯向前。

突然一匹馬的馬腿被沙盜們飛旋而出的刀砍斷,鮮血飛濺中,馬兒搖晃著向前俯衝著跪倒在地上,馬背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眼看著他就要被後面的馬蹄踐踏而死,前方的一個人猛然勒馬一個迴旋,把落馬的人從地上拉起,繼續向前急衝,但馬速已經明顯慢了下來。被拎起的那個人掙扎著欲跳下馬,而救了他的人似乎對他很不耐煩,揮手就砍向他的後脖子,他立即暈厥,軟軟地趴在了馬上。

我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氤氳血色,鼻端似乎能聞到絲絲惺甜。三年前的漫天馬蹄聲再次得得迴響在耳邊。我忍不住站起來,眼睛空茫地看著下方。

…………

於單和我騎著整個匈奴部族最好的馬,逃了兩日兩夜,卻仍舊沒有逃到漢朝,仍舊沒有避開追兵。於單的護衛一個個死去,最後只剩下我們。我有些害怕地想我們也會很快掉下馬,不知道那些馬蹄子踏在身上痛不痛。伊稚斜,你真的要殺阿爹和我們嗎?如果你殺了阿爹,我會恨你的。

“玉謹,我要用刀刺馬股一下,馬會跑得很快。等我們甩開追兵一段,我就放你下馬,你自己逃。你小時候不是在這片荒漠中做過狼嗎?這次你重新再做狼,一定要避開身後的獵人。”

“你呢?阿爹說要我們一起逃到中原。”

“我有馬呢!肯定跑得比你快,等我到了中原,我就來接你。”於單笑容依舊燦爛,我望著他的笑容,卻忽地害怕起來,搖頭再搖頭。

於單強把我丟下馬,我在沙漠中跑著追他,帶著哭音高喊:“不要丟下我,我們一起逃。”於單回身哀求道:“玉謹,就聽我一次話好不好?就聽一次,我一定會來接你的,趕緊跑!”

我呆呆看了他一瞬,深吸口氣,用力點了下頭,轉身瘋跑起來,身後於單策馬與我反方向而行。回頭間,只見蒼茫夜色下,兩人隔得越來越遠,他回身看向我,笑著揮了揮手,最終我們各自消失在大漠中。

我只記得馬兒跑得快,可忘了已經跑了兩日兩夜的馬,馬股上又不停流血的馬,這快又能堅持多久?還有那血腥氣,引得不知道我已經單獨跑掉的追兵勢必只會追他。

…………

沙盜好象對這個遊戲的興趣越來越大,竟然沒有再直接砍殺任何一個人,只是慢慢從兩邊衝出,開始包圍商隊。

眼見包圍圈在慢慢合攏,我猛然拿定了主意,這次我非要扭轉上天已定的命運。看了眼狼兄,對著前方發出一聲狼嘯。狼兄抖了抖身子,緩緩立起,微昂著脖子,嘯聲由小到大,召喚著他的子民。

剎那間茫茫曠野裡狼嘯聲紛紛而起,一隻只狼出現在或高或低的沙丘上,殘壁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夜色中,一雙雙閃爍著綠光的眼睛彷佛點燃了通向地獄大門的引路燈。

不知道沙盜們屬於哪個民族,大吼著我聽不懂的話,立即放棄了追擊商旅,開始急速地向一起團聚,一百多人一圈圈圍成了一個隊伍尋找著可以逃生的路口,可四周全是狼,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另一個地方少。群狼遙遙盯著他們,他們也不敢貿然攻擊狼群。生活在沙漠裡的沙盜又被稱為狼盜,他們應該很瞭解一場不死不休的追逐是多麼可怕。

那個商旅隊伍也迅速靠攏,雖然弱小,但他們都有著極其堅強的求生意志。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旁邊是沙漠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沙盜,外圍是上萬只的狼,一般的商旅在面對這樣的情形時還能隊伍如此整齊?

狼群的嘯聲已停,沙盜們也沒有再大吼大叫,靜謐的夜色中透著幾絲滑稽,真正人生無常!這麼快沙盜就從捕獵者的角色成為了被獵者。我估計他們該想用火了,可惜附近沒有樹木,即使他們隨身攜帶著火把,那點螢火之光也衝不出狼群。

沙盜逐漸點起了火把,我拍了拍狼兄,“估計他們已經沒有興趣再追殺別人,讓狼群散開一條道路放他們走。”狼兄威風擺夠,剛才因他們而忍著的不高興也已消散,沒什麼異意地呼嘯著,命狼群散開一條路。

起先在混亂中一直沒有人注意隱藏在高處的我們,這會狼兄的呼嘯聲忽然在安靜中響起,所有人立即聞聲望向我們。狼兄大搖大擺地更向前走了幾步,立在斷壁前,高傲地俯看向低下的人群,根根聳立如針的銀髮在月光下散發著一層銀光,氣勢非凡。

我氣踢了他一腳,又開始炫了。唉!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隻母狼要一顆芳心破碎在這裡。

此時狼群已經讓開一條道路,沙盜呆呆愣愣,居然全無動靜,一會仰看向我們,一會又盯著那條沒有狼群的道路,不知道是在研判我和狼兄,還是在研判那條路是否安全。

我不耐煩起來,也不管他們是否能聽懂漢語,大叫道:“已經給了你們生路,你們還不走?”沙盜們沉默了一瞬,猛然揮舞著馬刀大叫起來,跳下馬,向我們開始跪拜。我愣了一下,又迅即釋然,沙盜們雖然怕狼,可也崇拜狼的力量、殘忍和堅韌,他們自稱為狼盜,也許狼就是他們的精神圖騰。他們叩拜完後,又迅速跳上馬,沿著沒有狼的道路遠遁而去。

待滾滾煙塵消散,我長嘯著讓下面的狼群都該幹嗎就幹嗎去,夜色還未過半,你們悲傷的繼續悲傷,高興的仍舊高興,談情說愛的也請繼續,全當我沒有打擾過你們。狼群對我可不象對狼兄那麼客氣,齊齊噓了我一聲,又朝我呲牙咧嘴了一下,方各自散去。聽在人類耳裡,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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