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活著就是最好的答案(1)(1 / 2)

味道

他們沒有那麼多矯情,沒有那麼多所謂的波瀾,沒有那麼多驚心動魄,他們的經歷,怎麼可能寫成小故事?

那不是故事,而是活著。

此刻老太太一定在吃著那盤沒有什麼鹹味的青菜,這樣的味道曾經是老頭兒的最愛,如今是她的最愛。

寫故事需要靈感,更需要素材。

為這事兒,我盯上了我的多年好友,鄭直同志。

我問鄭直:“大哥,你最近的感情生活上……”

鄭直一把捂住我的嘴,滿臉悲憤地對我說:“你寫的哪兒是愛情故事啊!明明是寫我的小夥伴生活慘爆了。寫一回就得了,再倒騰我就算完了!今兒請你吃飯,就當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

我點點頭,看著鄭直一臉哀婉悽慘的神色,終於還是不忍心再朝他下手。但是又怕他敷衍了事,所以專門強調道:“要吃就吃好的!”

鄭直非常負責任地回答道:“那必須的!我請你吃牛肉麵!”

我撫額長嘆,世間百味,有人嗜辣有人好酸有人喜甜有人愛鮮,對於鄭直來說,牛肉麵已經算是他的心頭所好了。其實嚴格來說,鄭直推薦的牛肉麵已經算得上是地方一絕了。大片牛肉配以牛油滷湯熬於鍋中,將鹼面裝在竹編的冒鬥裡待水沸後立刻下鍋,數秒後撈起,與湯汁牛肉一起放在碗裡,蔥花佐之,入口麵條勁道爽滑,牛肉味道醇厚香辣,從舌頭到嗓子都是一股麻利兒的爽快,再加上一碗微甜黃酒,就是老饕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就是價格太低,十塊錢一碗,和我生花妙筆比起來,檔次太低。我搖搖頭,一口回絕了鄭直的提議。鄭直這邊看我態度堅決,又一連想了好幾個館子,可惜我都表示興趣不大。我倆站在三十八度的太陽底下曬著,路上的行人一邊走一邊看著,一個不停說話,一個不停搖頭,汗流浹背意志堅強。

鄭直實在被我折騰得沒轍,眼瞅著都過了二十分鐘了,我這兒還沒落定。正在這個時候,這貨看到路邊來了一趟公交,立刻把我一拽,就朝車上衝。

“哎哎哎,你他媽幹嗎?”我沒料到鄭直軟的不成來硬的,嚇了一大跳。

鄭直也不廢話,就是拖著我走。公交司機和滿車的乘客震驚地看著一個小夥兒一邊大聲喊著我他媽絕對不吃牛肉麵一邊被另一個小夥兒攔腰抄起搬到了公交車上。

等車門關上了,鄭直才沒好氣地對我說“瞎叫喚什麼?我帶你去我奶奶家。老太太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給老太太去了電話,說是有人要蹭飯,我這下也終於老老實實地站定了,老太太的手藝我瞭解,確實沒話說。

說起來鄭直和我算是發小,小學開始他就和我同班,那時候鄭直住在他奶奶家。作為他的小夥伴兒,我自然也經常去老太太家裡蹭吃蹭喝。鄭直的奶奶做菜是真的有絕活兒,比如夏天吧,其他人家都是外面買些冷飲放家裡備著,老太太一定是要自己熬綠豆湯或者煮酸梅湯。滿滿的一大鍋,看著豆白水兒綠。綠豆湯這東西,因為是陳豆子煮出來的,所以大都紅色而非湛綠。但老太太卻能做到湯水兒碧綠,其實秘訣全在火候上,老太太曾經講過自己的經驗,等鍋開沸騰離火,萬萬不可蓋鍋,待過風吹涼,澄澈透底。冰糖幾粒,入口香甜。

想到這點兒,我就來了精神,腰不酸腿不疼上樓也有勁兒了,一口氣兒噌噌噌爬四樓,簡直比喝了哈藥六廠藍瓶還過癮。我和鄭直倆人興沖沖地敲開門,老太太笑呵呵地已經等著了。我進了屋先是問聲好,然後把水果放下。一般這時候我特別有好學生去騙取家長好感的勁兒,老太太一直誇我懂事兒。鄭直斜著眼看我,嘴裡埋汰說奶奶你不用管這小子,他純粹就是來蹭吃蹭喝的。老太太笑著說歡迎歡迎,然後指著桌上的杯子說自己喝吧。

我一瞅,不是綠豆湯,是酸梅湯。

其實老太太的酸梅湯也應該是冠絕全球了。拿梅子熬了,還加了山楂桂花甘草,品出甜味兒來的不是冰糖,而是蜜。老太太所做的酸梅湯更讓人拍手叫絕的在於丟在酸梅湯裡的冰塊兒。有時候夏天熱了,許多人就把酸梅湯凍在冰箱裡,老太太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直言這是糟蹋東西。按照老太太的話說,那叫“只有冰水兒沒有梅味兒”。老太太的辦法是,先在冰箱裡凍上冰塊兒,等熬好了酸梅湯,就把冰塊拿出來,不立刻放進去,而是等著冰塊慢慢融化,有了窟窿眼兒或者中空之後,再倒進酸梅湯裡。

我端起桌子上的酸梅湯,一口進嘴巴,酸甜立刻裹住舌頭,冰塊也衝了進來,牙齒一咬嘎嘣直響,裡面的湯汁噴湧而出,一股涼意從尾巴骨順著脊樑跳到腦門上,撥出一口氣,暑氣全消。老太太看我倆喝得上癮就自顧自去做飯了,我和鄭直灌了一肚子,等放下杯子,鄭直對我說:“和我一起給我爺爺上炷香。”

我點點頭,鄭直和我說過,老頭兒是鄭直上大一那會兒去世的。算一算,我從上高中開始也有七八年沒來過鄭直他奶奶家了,這次好不容易過來,怎麼著也得誠心誠意給老人家表示表示。我跟著鄭直去了客廳隔壁的小屋,那是鄭直他奶奶的臥室,一張黑桌上擺著個小香爐,沒掛照片。鄭直從抽屜裡掏了幾根香遞給我,拿打火機點著了。然後我和他一起拜了三拜,插到香爐裡。

“是不是好奇,怎麼連個相片都沒有?”鄭直扭頭問我。

我點點頭,表示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本來是有的,我奶奶不願意看,就讓我爸給相片撤了。”鄭直聳聳肩說道。

這時候,老太太走進來對我倆說:“今晚咱們做燜酥魚。”

我一聽,趕緊點頭。這可是老太太平時輕易不顯擺的功夫,我和鄭直小時候都觀摩過老太太的做法。燜酥魚其實是菜飯兩吃。先是要烙餅,小平鍋裡放點兒油加熱,和麵平攤在鍋裡,面裡揉著雞油和黃酒。

進鍋之後,兩面不停翻,一定要是火候一致,等到表皮兒泛黃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這樣的烙餅,餅身不厚,入口軟酥,還帶點兒微微的甜酒香。第二步則是酥魚。老太太用的食材都是半個巴掌大的小魚兒,拿剪刀剖了內臟,然後找個大鍋,裡面倒上料酒滷肉汁醬油醋,分別再撕開半段蔥成一條一條狀的扔進去。把姜切成塊兒,蒜瓣兒拍碎一併丟進鍋裡,先就這麼燜著二十分鐘。之後連魚帶料架在火上幹燜。這活兒的關鍵就在原料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否則就成燉魚而不是燜酥魚了。先是蓋著鍋蓋兒來一會兒,待裡面的水分到一半的時候,再把鍋蓋掀開,敞著來。等料差不多都沁入小魚兒裡的時候,再重新把鍋蓋蓋上,一直到火候到了,才算完成。開鍋之後,小魚連骨頭都是徹底酥了,然後把燜好的小魚卷在之前攤的烙餅裡一起吃。

老太太重新進了廚房開始忙活,我趁著這空當和鄭直瞎扯:“你家老太太這手燜酥魚還真是殺遍天下無敵手無人能擋啊!”

鄭直點點頭說:“還真是,我就沒發現有人不愛吃的。”

說完這話,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我說:“其實還真有不愛吃的。”

“誰?”我問道。

“我爺爺。”鄭直回答道,說到這裡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踹了我一腳說,小子,兄弟我可算是給你找到好素材了。他忙忙叨叨又跑到臥室的櫃子裡瞎翻了半天,然後刨出來一張照片。

照片尺寸還挺大的,大概有我半個手臂那麼長。鄭直把照片交我手裡對我說:“我家老太太和老頭兒的結婚照。”我低頭一看,是黑白的,照片裡男方穿著西裝,女方穿著婚紗站在一起。我有點兒詫異地說:“呦,老鄭,你家老頭兒老太太當時很潮啊!結婚是解放後的事兒了吧,那還穿的西裝婚紗啊!”

“你他媽懂什麼,我家老頭兒那是留洋回來的,要的就是派頭好麼!”鄭直不屑地說道,然後他又指著照片說要不你就寫我家老頭兒老太太的愛情故事得了。

我有點兒猶豫說,這都幾十年前的事兒了,能有人喜歡看?鄭直不高興了,對我說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我只好先答應下來,我想了一下說那我好歹要掌握點兒資料啊,我直接去問你家老太太當年的愛情故事?鄭直一腳差點兒把我踹趴下,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他媽是要瘋啊!非得問老太太啊,你聽我說不就行了。

鄭直清清嗓子,就開始講起來了。

俗話說這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鄭直先講了他爺爺的經歷,老頭兒當年家裡挺有錢也很有勢力,鄭直的太爺是大地主兼商人,鄭直爺爺小時候都是專門請的日本人來教,後來高中畢業直接送到德國去讀大學,大學畢業後又到前蘇聯進修。學的科目就是機械,尤其是縫紉和棉紡機械,據鄭直自己稱不帶水分的牛皮,他家老頭兒只要站在機器前面,不用拆開,只要聽聲音就能知道是哪塊兒出了問題。

我問鄭直,你家老頭兒那麼牛啊!高階知識分子,怎麼就看中你家老太太了?

鄭直一撇嘴說這不是還沒介紹到我奶奶的事兒嘛。

鄭直他奶奶是地地道道老北京,解放前一直上到高中女子學堂,在那個時候已經算得上是高學歷的才女了。畢業後國家分配就到北京市的棉紡廠做廠務上的負責人。鄭直的爺爺回國後,因為專業對口也分到了棉紡廠,這一來二去倆人就認識並且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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