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盛,枝頭殘冬消融殆盡。
蕭絕躺在粗壯的枝杈間閉目養神,斑駁陽光如星子灑落,帶幾分暖意,偶爾有雪水滴落於唇縫,舌尖暈開寡淡的泥塵味。
他形貌昳麗,一身玄衣襯得面板蒼白近乎病態,左眼以黑色眼罩遮覆,如豔鬼似羅剎。
忽聞得颯颯破空之音,他揚手一揮,轉瞬翻身下樹,兩指間已然多出支淬著寒光的利箭。
箭翎以青雀尾羽所制,是踏仙閣的信物。
“現身。”
周遭一派死寂,無人應他。
蕭絕手腕一翻,羽箭擊穿雪水裂空而去,只聽西南方灌木叢中傳來一聲慘叫,尖銳卻短暫。
一青衫男子從樹後繞出,身後跟著兩名玄衣刀客。
“不愧是老閣主最鐘意的人,殺伐果決。”來人言辭眼神不無戲謔,“只可惜那孩子左不過十四歲。我若沒記錯,應該同你進踏仙閣的年紀差不多吧?轉瞬竟已近十年光景。”
蕭絕無意與他回憶往昔:“說正事。”
那人笑意盈盈,側目示意隨從,一幅畫像被恭敬遞到蕭絕面前展開。
“此人名喚傅少御,有人千金買他首級,點名要你去做。”
畫中人劍眉星目,自是副丰神俊朗的好皮相,教人過目難忘。
“他年紀輕輕已入江湖高手青雲榜,風頭正盛。後日他會去平川府赴宴,你……”
“知道了。”
蕭絕將畫像卷好轉身便走,經過那片灌木叢時,淺似琉璃的右眼斜掃一下,並未頓足。
待他走遠,一名刀客憤聲道:“簡直囂張!門主,您何必看那個獨眼龍的眼色?”
“不必多言,”唐筠遙見西南方陰雲密佈,輕嘆一聲:“要變天了,我等速回踏仙閣。”
果然不出一個時辰,悶雷開始滾滾作響,瀟瀟春雨下了整整兩日方歇。
蕭絕如期趕至平川,無需刻意打聽,只循著那些來往的江湖人士便找到了傅少御此行赴宴的落腳地——城東沈家莊。
莊主沈仲清樂善好義,德高望重,今日是他五十壽辰,各大門派、世家均派人攜賀禮前來祝壽。
宴席設在鋪有長毯的庭院,自辰時起,登門賀壽之人絡繹不絕,絲竹管絃之聲終日未休。
蕭絕伏於青瓦飛簷之後,借皎皎月華與院中燈火,將庭中眾人與畫像一一對比,始終不見傅少御所蹤。
莫非他沒來赴宴?
正打算喬裝打扮混進夜宴時,門口忽傳來一陣嘈雜,有小廝連滾帶爬穿過庭院,往正廳內跑去,不多時,就見廳內走出幾人。
中間兩鬢斑白者自是今日壽星沈仲清,在他身邊站著幾位年紀相仿的男人,蕭絕並不關心,他的目光緊鎖在沈仲清身後。
那人錦衣華服,玉冠高束,俊美無儔同畫上如出一轍。即便站在陰暗角落沉默不語,也令人難以忽略他的存在。
——傅少御。
袖中暗箭露出森然一角,蕭絕緊盯獵物,伺機而動。
“放他們進來。”沈仲清袖袍一揮,朗聲道。
院內舞女樂師皆退至一旁,原本相談甚歡的賓客也紛紛停了說笑,門口嘈雜聲倏然而止,有一黑袍鐵面之人踏入院內,他身後還跟著十名紅衣女子,容貌皆豔,甚為明媚動人。
席間有人驚呼:“鐵面鷹爪,他是魔教右使岑不語!”
瞬間,所有賓客按劍而起,怒目而視。